住傷心落淚。”
朱翊鈞說著臉上便露出戚容,憑直覺,張四維覺得皇上的悲傷並不是發自內心。他當下就懷疑皇上這樣作是不是試探他的態度,略一思索,他答道:
“皇上對元輔的感情至篤至深,以至哀慟過度。太嶽先生獲此殊恩,令臣羨慕不已。”
這回答多少有點令朱翊鈞感到意外,他問:“朕心下悲痛,這算什麼殊恩?”
“首輔雖為人臣之極,但畢竟是皇上的臣仆。皇上以萬乘之尊,如此錐心揪肺痛悼一個仆人,這是千古少有的事。臣看在眼裏,記在心裏。遇上明君聖主,實乃臣子之福。因此,臣決心誓死報效皇上。”
張四維不顯山不顯水表了一個忠心,朱翊鈞聽了心下舒坦,便開了一個玩笑道:
“報效則可,拍馬屁則不行。”
張四維沒來由地遭此一訕,心下頓時慌亂,幹笑道:“皇上,臣還沒學會拍馬屁呢。”
朱翊鈞笑道:“你主動讓戶部撥二十萬兩銀子到內廷供用庫,這不是拍馬屁又是什麼?”
“這……”張四維的臉騰地紅了。
朱翊鈞看著張四維坐立不安的樣子,越發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謔道:
“朕隻是說句玩笑話,瞧你張閣老這副窘樣兒,倒當了真!”
鬧了半天虛驚一場。張四維沒想到皇上也會捉弄人,嚇出一身臭汗,半晌沒有說話。
這時,隻見朱翊鈞已斂了笑容,言道:“往常,元輔張先生屢屢告誡朕,太倉銀隻可用於國家,不能成為皇室的私房錢。你這樣做,是否有章可循?”
張四維已自慌亂中鎮定下來。皇上的這個問話是他早已料到的,此時從容稟道:
“太嶽先生為國家理財,任勞任怨不避利害,堪稱明臣。但他把內廷外廷兩本賬分開,看似有理,實則差矣。《詩經》所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連天下九州島萬裏都是皇上的,何況太倉裏的幾兩銀子?皇上厲行節約盡除侈糜,為社稷蒼生計,始終撙節財用不肯亂花銀兩,這是聖君之道,是天下人的福祉。但這並不等於說,太倉裏的銀兩,皇上不能調用於內廷。”
“唔,張閣老如此一說,極有道理,”張四維幾句話解開了朱翊鈞多年的心結,隻見他臉上笑容燦爛,接著又道,“這些時,為皇長子出生,張閣老操勞甚多。前些時收到內閣公本,你等輔臣述奏皇長子出生,朝廷應該做的晉封、大赦、蠲免租賦等三件大事,朕看大致尚可。隻是幾處細節,朕尚有疑問。”
張四維趕緊奏道:“皇上有何訓示,臣恭聽在此。”
朱翊鈞說:“晉封之事,兩宮太後,皇後之父王偉,加封皆為允當。大赦一事,你們輔臣提出要赦的是兩部分人,一是今冬斬決犯人;二是前些年被拘讞定罪的官員。冬決囚犯赦放一批,料無人反對。但若恩赦犯罪官員,恐怕會招來許多非議。”
張四維一聽,有心辯解又沒有勇氣,隻得支吾道:“咱們作臣子的,隻是盡自己的見識建言,一切還聽皇上旨意。”
多少年來,朱翊鈞每次與張居正議事,總是誠惶誠恐。現在見到張四維大氣不敢出二氣不敢伸的樣子,他感到特別開心,便陡然間覺得長了不少九五至尊的威嚴。於是端起架子清咳一聲,說道:
“朕知道你張閣老的心思,是想起複這些犯罪官員,借此收攬人心。這想法不錯,但眼下還不是時機,這一條暫且擱置。”
皇上一言中的,張四維駭得背上冷汗涔涔,忙奏道:“臣謹遵皇上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