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傳八月十五拜太陰??妓女們視太陰為本家吉神,夫人廟銅像更被看成是太陰化身。每年的中秋節,京城中的風塵女子便相邀著到這座廟裏拜神。屆時這條胡同內,熙熙攘攘走的都是妖豔女子,引得許多浮浪子弟,都興抖抖趕到這裏來一飽眼福。
馮保一行相邀來此,倒不是學登徒子作獵豔之行。他們是聞聽夫人廟的住持妙尼的大名,特地前來拜訪。
傳說這位妙尼年輕時頗有姿色,也是當紅名妓,後年長色衰屢遭變故,便削發遁入空門,在山西真空寺閉關修行多年。一日燒開水,不小心燙傷了手臂,痛得一聲慘叫??就是這一聲叫,讓她頓悟破了禪關,競得了天眼通的異稟。通過辨音辨影,言人吉凶禍福往往十分靈驗。今天夏天,夫人廟的尼姑們聽說她的大名,便把她從山西請來北京當主持。自她入住夫人廟,京城多少縉紳人家的貴婦人,都跑來找她測災問命,打聽流年。回回都能被她說得**不離十。如此一傳十,十傳百,妙尼的名字便響徹了京城,不單是女士,就是找她的貴人大老也漸漸多了起來。徐爵聽說之後,便向馮保推薦。自張居正去世後,馮保腦子中的危機感一直揮之不去,去白雲觀抽了一支下下簽,心下更是怏怏不樂。正有心重新問命,聽徐爵一吹噓,就動了心思要來拜訪,於是決定趁中秋節放假往夫人廟走一遭。他本沒有邀梁夢龍與王篆,怎奈這二人都提前給他府上投了大紅拜帖,要請他中秋夜裏一起賞月。馮保不便推辭,隻得一搭兩就,請他二人一同前來。
為了掩人耳目,三人都換了青衣角帶的居常便服,乘了兩人抬的小轎前來。妙尼住在夫人廟的後院,屬於“香客莫入”的清靜之地,馮保到來之前,徐爵早就給妙尼送了一百兩銀子,囑她今晚再不要接待別的客人。因此,當馮保一行從鶯聲嚦嚦笑語頻頻的俏佳人叢中好不容易擠進後院時,眼前不覺一爽。隻見這小院約半畝見方,靠近前院擋住山牆的是兩棵團團蒙蒙的桂花樹,此刻暗香陣陣直是沁人肺腑。靠裏院右角,用石條砌得整整齊齊的八角型圍欄裏,生長著一棵盤龍虯枝的古藤。藤葉葳蕤差不多遮蔽了半個院子。藤架下,擺了一隻八仙桌、幾把四出頭的官帽椅。一位頭戴觀音帽,身穿對襟滾邊青素衣的尼姑麵對前院正身而坐。她身邊一左一右站了兩個小尼姑,一個執拂,一個執劍,這排場亦佛亦道,叫人捉摸不透。看見客人進來,那尼姑便挪了挪椅子站起來,領頭的徐爵趨前一步,對馮保介紹說:
“這位就是妙尼師父。”
“阿彌陀佛!”
妙尼向客人打了個稽首。徐爵又指著馮保對妙尼介紹道:“這位是咱家老爺,這二位是咱家老爺的朋友,一個姓梁,一個姓王。”
因為保密,徐爵不肯暴露三人的真實身份,妙尼也不追問,隻點點頭,招呼客人坐下,讓小尼姑給他們沏茶。桌上沒有燃燭,借著滿庭月色,馮保打量與他隔桌對麵而坐的妙尼,隻見她身材微胖,鴨蛋樣的下巴頦兒微微有點翹,因為光線暗,倒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紀,隻覺得她雙眸晶亮,想她年輕時必是一個美人胎,馮保呷了一口小尼姑新沏的茉莉花茶,言道:
“久聞妙尼師父大名,今日,老夫得便與兩位朋友一道前來造訪。”
妙尼淺淺一笑,答道:“老身離開京城四十年,如今再回來,發覺這紅塵之地越發風俗澆薄了。”
“師父離開京師四十年了?”王篆插話問。
“是呀,老身二十八歲離開,如今都六十八歲了。”
“這倒真看不出。”王篆備感驚奇,歎道,“咱還以為師父隻有四十來歲呢,您保養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