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段(1 / 2)

燕詡自中秋後,一直忙著籌備糧草伐齊一事,朝中雖有些反對聲音,說晉國才伐魏,元氣未複,不宜現在起兵伐齊,但燕詡自有他的道理,他殺了齊國九皇子薑寐,這梁子已結下了,就算晉國不伐齊,齊國遲早來報這個仇,倒不如趁早做好準備,攻其不備。

如今朝堂上燕詡是一言堂,朝臣們心知肚明燕旻下台是遲早的事,大晉的江山早晚是睿王父子說了算,反正都是姓燕的,眾人於是興趣地閉了嘴。

“細細一算,我已八年沒見過母親了。”燕詡斜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摟著葉萱的腰,望著天邊漸漸下沉的烏金,“這十多年來,我一直沉迷於十方策的事,總想著隻找到十方策,便有了全部,此生無憾。可到頭來……”竟是一無所有,他在心裏默默接上下半句,頓了頓,又道:“母親病了這麼久,我連一次也沒回過朔安,真是不孝。這次回去,無論如何要多呆些時候。”

朔安的信是上月送來的,那會大軍才剛開始班師回朝,他心裏雖擔心母親的病情,但這事來得太巧,極陰之日不久將至,十方密境就在朔安境內,況且睿王一直不知自己手中的伏羲八卦是膺品,對十方策虎視眈眈,他不得不懷疑這是睿王在背後搗的鬼,為謹慎起見,他派雲山親自回了一趟朔安,這才知道,睿王妃是真的不好了,已臥床兩月有餘,燕詡不得不暫時放下伐齊一事。

中秋已過,傍晚的風涼涼的,風拂過,帶來陣陣桂花香,兩人坐在長廊下,看夕陽西下。葉萱靠在燕詡身側,閑閑地搖著鵝毛扇,趕走亂竄的流螢,有些擔憂,“可是……咱們回朔安成親的事,你真的不打算告訴睿王?萬一他惱起來,不認我這個兒媳可怎麼辦?你看,他那邊都密鑼緊鼓地準備啟程的事了,也沒派人來知會你一聲,可見他心裏還在生氣。還有,睿王妃都沒見過我,我又不是什麼名門閨秀,一見麵咱們就成親,要是她不喜歡我,心裏生氣,會不會病得更重了?”

燕詡斜眼看她,她穿著杏色的薄裙,裙邊繡了淡綠的竹紋,一身的素雅,唯有腰間束了一根桃紅色的絛子,勾出窈窕纖細的身段,素淨中透出幾分明豔來。她的皮膚得天獨厚,白皙細膩,在夕陽的映襯下更似敷了一層粉色的薄粉,但她此時顯然心情不好,柳眉緊蹙,那憂心忡忡的模樣讓他看著不忍。

他捏了捏她的腰,“怎麼會,你別多想,母親一向疼我,我看上的人,她隻有喜歡的。且雲山來信說,母親知道我們回朔安成親,不知多高興,那幾日連飯都多吃了些。至於我父親……”他嘴角不經意間勾出一抹冷笑,睿王對他的愛和母親是不同的,母親隻關心他過得好不好,而睿王的關愛裏,卻夾雜了許多功利和算計,“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們不必理會。”

啟程前的一日,葉萱進宮向燕旻道別。

燕旻雖休養了一段時日,可精神依然萎靡,頭上的灰發比回晉前還多,他把自己關在寢殿裏,半伏在案上細細雕刻一隻半個巴掌大的物什。長年雕琢木器,勞神費眼,他的眼睛已不太好使,雖有日光自窗外透入,他仍需半眯著眼方能看清。

葉萱跪坐在案旁,傾著身子看他手中木雕,“陛下雕的什麼?”

燕旻神色微慍,將手中雕了一半的東西放下,語氣不善,“你來做什麼?”

葉萱知他脾氣,他若真的不願見她,根本不會宣她進來,他隻是心裏苦,壓抑得利害,見了她難免撒撒氣。她笑笑,告訴他她要隨燕詡回朔安看望睿王妃,要離開翼城一段時子,他隻聽著,並不看她,兩手緊攥案沿。

待她將中秋那晚買的兔子燈遞給他時,他猛地將那燈摔到地上,大聲道:“誰稀罕你這破燈?朕宮裏的花燈,隨便一盞都比這燈好看,你當朕是撿破爛的?要你來施舍?你和燕詡自去風流快活,何必臨走也來瞧我笑話?怎麼,你是可憐我?還是燕詡不放心我,怕我在他走了後反悔,收回禪讓的詔書,特意派你來看個究竟?”

他越罵越氣,抬手將案上一應物什全拂到地上,各種器物嘩啦啦碎了一地,守在殿裏的丫鬟內侍早見慣了這架勢,很快便將東西收拾妥當,又悄然退下。

燕旻又罵了一陣,葉萱一聲不吭,默默撿起那隻花燈,幸好沒有摔壞。燕旻胸口起伏,終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隨即伏在案上,將頭埋在臂彎裏哽咽。

葉萱跪坐他身側,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他,事已至此,無論她說什麼,在燕旻看來,大概都是虛情假意。她算得上是他親近和信任的人,在他孤立無助時本應堅定地站在他身旁的,可她卻是站在了燕詡的一邊,站到了他的對立麵上,這讓她感覺很悲哀,麵對他時總是於心有愧。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請求燕詡在他禪讓後善待他,而燕詡也答應了她,會封他為敬王,邑地由他自己選,隻要他不懷異心,會讓他平安富貴終老。

良久,燕旻的哽咽聲漸漸放輕,她把手放在他肩上,輕聲道:“陛下,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