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猶豫了一下——應該也必須給個態度。“如果……那是你心裏所想,就留在那裏發展吧。俗話說的好:好男兒誌在四方。對選擇醫生職業的人來說,哪裏有需要救治的病人,哪裏就有存在的價值,不應該分國界、分種族是吧?我這人雖然在對日本的態度上狹隘了些,但我並不偏激。其實我們抵製日貨、謾罵日本人這些行為並不在點子上,重要的是自身國民素質的提高,不如別人就是不如別人,光憤怒是沒有意義的,誰讓我們不夠發達呢?這個世界永遠是強勢者說了算。所以,我希望你成為一名最傑出的外科醫生,千萬不要遷就我狹隘的民族主義思想,隻管去日本發展好了。”一番話說完,我盡量表現得平靜,其實心裏惱火著——那麼多國家都比中國發達、先進,你千不選、萬不選,偏偏選我最忌諱的小日本去發展事業,而且事前也不跟我透個底——成心慪我嘛!我這就跟你掰!
這些話一經說出等於繞著彎告訴池春樹:我放棄你了,你也必須放棄我。我們之間不可以再繼續下去。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我的想法,卻要轉彎抹角地暗示?隻要願意,怎麼說都可以啊!
可是,我說不出口,我甚至沒有勇氣正視他的目光。
雖然垂著睫,但還是能感覺到他的不安越發明顯地傾瀉過來。
“哎呀,柳拾伊同誌,我反對!”鄒淼玲一拍我的肩膀,“你的態度很曖昧哎,人家就想聽你一句明確的回答。你倒好,看似讚成他去,實則句句話帶刺反對著,能讓他放心去發展嗎?我要是春樹,就逼著你回答yes or no?別那麼多廢話!”
“好吧,我再說清楚點,但是僅供參考。從我的研究結果看,我發現很多日本人絕不像我們表麵上看到的那樣和善友好。這些人雖然不能代表全部,但也相當可觀。他們以為保持脊柱的靈活,就代表文明禮貌了?他們以為說話帶敬語就代表尊重他人了?完全不是。他們從心底裏是藐視、仇恨我們中國人的。所以我擔心春樹去那裏受氣是真的,但同時,我希望他為國爭光也是真的。我們要超過他們,必須學習他們刻苦鑽研新技術的精神,學習他們永不言敗的韌勁。哎呀,我就說這麼多。發言權在我,選擇權還在當事人!”我不滿地瞥了鄒淼玲一眼——這個死妮子胳膊肘怎麼老往外拐呢?她到底站在哪一方?
“對了,春樹!去日本發展對語言要求很高的,你的日語突擊得怎麼樣?”高銘銳的目光掃過我,同情地看著池春樹。
“我母親曾在武漢外國語學校教授日文,我想不必擔心日文不過關。”池春樹提到他母親時,態度很是恭謹,雙手扶在膝上,令我突然感覺他像個日本人多於中國人。
他當然不必擔心,因為他母親做過十二年的日文老師——我早就知道了。我甚至記起了她母親那九十度的標準日式鞠躬。現在想來真是悲哀啊,學日文竟然連舉止也變了——成了一個完全被日本文化同化了的中國人。作為一個早就替兒子選好出路的母親,她自然會早早地教會他一口流利的日語,恐怕一直盼著有這一天吧!
我心裏更增添一種說不出的惆悵——也許他當初就不該追求我,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討厭日本,今後怎麼可能隨他一道去日本呢?絕不可能!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鐲表,思緒萬千……
一旦他去了日本,我們之間四年多的交往就算走到了頭。
也許,我和池春樹從一開始便注定了有緣無分吧。
午後剩餘的時間就在湖邊渡過。梔子花開在周圍,花香悠繞。萬綠叢中星星點點的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