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一一現了形。
“爸,有什麼事我們先做了手術再說吧?”符清泉轉頭又朝南媽道,“剛聽醫生介紹了一下,我看……還是用傳統的手術方法吧,畢竟安全一些。就算有些後遺症,多請兩個人照顧就好了。新型的手術……”他看看表,頗為疑慮,“聽說技術最好的主任上一場手術才做完沒多久,這場手術也要兩個多小時,恐怕危險性也不小。”
南媽皺著眉,搖搖頭歎道:“剛送進來的時候醫生就說過大概是這兩種手術選一種了,我也覺得穩妥一點好,可你爸不肯。”符清泉默歎一聲,這樣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符爸平素身體不錯,曾經說過最恨老來要人服侍,若自己有朝一日有個什麼病痛,寧願安樂死,也不願坐輪椅靠打點滴維持雲雲。這就好比越漂亮的女人越怕老年時的鶴發雞皮一樣,符爸年輕時可是運動好手,怎能忍受可能大小便都要人攙扶的生活?符清泉試圖說服父親選用傳統手術,誰知他還沒想好說辭,符爸已伸出另一隻手來,很費力地想攥住他,又使不上勁,隻雙手握住他,口齒不清地說:“穿刺,穿……刺。”
那意思是寧可風險高一點,也要徹底清除顱內的血腫,不想以後留下什麼後遺症。符清泉眉心緊鎖,想起醫生方才叮囑要早作決定的話,內心一番鬥爭後終於下定決心,既然父親執意如此,也隻好依他的意思辦。他正準備叫醫生拿手術同意書來簽,符爸卻又扯住他,連叫兩聲他的名字:“清泉,清泉,我,我……”
“爸,你還有什麼話做完手術再說吧,啊?”符清泉放緩聲調哄著符爸,符爸攥著他的手卻突然用上力。父親再一看,父親臉上肌肉顫動得愈加厲害,顯然這對他來說已是極費力的舉動,符清泉無計可施,隻好什麼都依著他,“爸,你想說什麼?”
符爸口裏嗬嗬兩聲,騰出一隻手來指著南媽,一雙眼睛雖搖擺不定,卻能看出來是在南媽和符清泉之間遊動。他拉著符清泉的手往下按:“跪下,你,給我跪下。”
符清泉一時愣住,驚疑不定地瞪著南媽,卻擰不過父親,一咬牙在病床前跪下來。南媽也一臉疑惑:“你又怎麼了?什麼時候了,還不趕緊做手術!”她這句話符爸大概也沒聽進去,他攥住她的手,往符清泉拳上覆過去,哆哆嗦嗦地說:“你……認我是爸……就,就……認她是……媽。”
這一句話說得極艱難,每個字都要頓好久,但意思卻極明了了,符爸要符清泉在病榻前認南媽為母親。
這目的是顯而易見的,符爸爸怕自己有個三長兩短,符清泉不孝順南媽。
但凡他還活著一日,符清泉看在父親的份上,總要給南媽三分薄麵;若他手術有什麼危險,留下南媽和南溪孤兒寡母,隻怕符清泉不會給好臉色她們看。
符清泉渾身的血液都逆流起來,符爸還攥著他的手說些什麼,似乎仍在重複那句話,他卻全然聽不進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滿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他們害死了他的母親,現在還要他認凶手為母。他渾身肌肉都緊緊繃起,恍惚中聽到骨節格格作響的聲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不敢相信,這病床上的人,真是他的父親。
符清泉知道,在父親的心裏,這個女人永遠比他重要,甚至愛屋及烏的,疼寵南溪甚於他這個親生兒子。這樣的事實,他早已接受,因為那疼愛的對象是南溪,他心裏的不甘也少了三分。甚至到現在,因為不想讓南溪難做,符清泉也暗下過決心,他可以不追究前塵往事,和這個名義上的“繼母”,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他們要享受自己的黃昏戀,也由得他們去,至少他願意保持這種表麵上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