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段(2 / 3)

他以為,無論如何,在這件事上,父親,和這位繼母,總是與心有愧的。

怎麼也沒料到,父親在腦溢血後稍稍恢複神誌的間歇,拖延著做手術的時間也要交代的,居然是這樣的事情。

牙齒分明已咬得隱隱作痛,符清泉仍努力鎮定下來,不著痕跡地覷向南媽,揣度這事情究竟是父親的主意,還是她生恐以後沒了倚靠,要趁著父親還活著的時候,拿一道“先皇遺詔”在手,以後好挾住他。

卻見南媽抽回手,沉著臉斥責符爸:“什麼時候了,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

符清泉目光倏的嚴厲起來,低聲怒道:“你在我爸病床前說話口氣能不能好一點?”

南媽在外麵甚少說話,所以常給人賢內助的印象,隻有家裏人知道,她的脾氣對外人收得很好,唯獨隻衝符爸發。今天這形勢,照平常肯定又要烈火烹油地吵一番,偏今天符爸人還躺在病床上,所以忍下這口氣,轉臉朝符爸道:“先做手術吧,有什麼事做完手術再說。”

符清泉臉色也緩和下來,微蹲起身安撫父親:“我知道你不放心什麼,你既然不放心,更應該趕緊手術不是?”

也不知道符爸是沒聽清兒子的話,抑或聽清楚了更不放心,他死死地攥住符清泉,口裏翻來覆去地隻念叨著一句話:“你……叫,叫,叫她一聲……媽。”

符清泉一隻手被父親攥住,另一隻手慢慢縮起在袖管裏,修剪整齊的指甲,攥得掌心發痛,痛到最後麻木無感。

他心裏這仿佛是一段極漫長的路,實際上則不過曇花一瞬,因為父親的腦袋已朝右耷拉下來,那不複往日強盛的老臉上,生命的活力已岌岌可危。

這張臉孔慢慢變得陌生,雙目失焦,眼神散亂,卻仍用盡最後的力氣囑咐他:“清泉,你,你叫她……一聲媽。”

在手術室外等候的兩個小時裏,符清泉已記不清他怎樣說服自己叫出那聲“媽”的,隻知道父親欣慰的上了手術台。“手術中”的紅燈牌一閃一爍,明明滅滅,如同他此刻晦明交替的心情。

南媽坐在他身旁,似乎在低聲飲泣。

也不知道是誰先有意識地,抑或是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坐下時刻意隔開一段距離。

手術的原理並不複雜,醫生在手術前做過講解,先根據CT的結果定位穿刺點,避開大血管和重要功能區,選一距離頭皮最近的血腫處穿刺,慢慢吸除腦溢血產生的血腫。

等候手術期間,又有其他醫生來和病人家屬,也就是符清泉和南媽講解術後護理的注意事項。

符清泉努力集中注意力去聽,腦子裏卻不免湧起各種各樣的畫麵。

母親永遠年輕而孱弱的麵孔,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

記憶裏母親總輕言曼語的,隻在父親發火要揍他的時候,才會急急地出來勸和解圍。好像每次母親和父親講幾句道理,父親的拖鞋或皮帶就會放下來。如果沒有後來那些事,也許他心裏的父母,該永遠是這樣一幅嚴父慈母的畫卷。

現在回想起來,母親的笑容,似乎總顯得力不從心,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究竟是早知道自己丈夫的心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呢,還是僅僅在慢慢流逝的日子裏,發現自己的婚姻並不像想象中的美好?

符清泉已不得而知。

後來再去翻母親的照片,總覺得眉宇間有淡淡的憂愁,有一張是母親抱著他和南溪一起照的,隱約記得母親問過他:“把小溪妹妹抱到我們家來,好不好?”

他那時不懂什麼意思,反問:“她不是本來就在咱們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