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雲則是端著熱粥和小菜,親自送去給元晦用。

因著有求於人,甄停雲臉上帶著笑,頰邊一對小梨渦,說起話來都甜得很:“現下也沒什麼好東西,你先將就一二。遲些兒我去樓下和廚房說一聲,讓他們給你燉點兒雞湯滋補——你這身體怕是還要將養一段時日,少不得要多補一補。”

元晦可有可無的點點頭,提醒了一句:“別太油膩了。”

甄停雲連甄老娘這般刁鑽的也能降服,自不怕元晦幾句挑揀,聞言倍加體貼,開口附和:“我知道,你如今正病著,確實是不好吃得太油膩。”

元晦便不多說了。

就聽甄停雲接著往下道:“我聽人說,有些講究人家,起居用膳時也多愛叫人在邊上鼓樂,以娛聲色。你如今正在用飯,不若叫我在一邊彈點小曲,也算是給你放鬆下心情?”

她說話時輕聲細語,一派溫柔,仿佛真是在為元晦著想。

隻是,小姑娘的小心思,簡單的就像是清澈的溪流。

元晦一眼既明:她這是想借機試一試自己的水平,順便讓自己指點她的琴藝……

不過,這原也不是大事,用飯時聽人彈個小曲什麼也確實是放鬆的一種。元晦看了眼甄停雲,並未一口回絕,點點頭就算是答應了。

不一時,八珍便捧了七弦琴來。

這是一張舊琴,用料製材似乎並不好,甚至稱得上是粗糙。不過,主人對它想必十分愛惜,時常取用擦拭,琴身上的木紋竟也被磨得光潤細膩,不見半點灰塵。

因著屋內並無琴案和琴凳,甄停雲幹脆抱了琴,就橫在自己膝頭,略調弄了一下琴弦,便開始彈奏了一首《仙翁操》。

這是她磨了私塾那位老秀才整一月,對方才耐下心來教她的一首琴曲。那老秀才倒也好心,見甄停雲是真心想學,便給她挑了《仙翁操》這麼一首基本簡單的琴曲,時常練習,也能增進對於古琴指法和技巧的了解和掌握。

隻是,甄停雲這琴到底稱不上好琴,音韻一般,她在這上頭也多是自學,雖流暢卻也有些不自知的指法錯誤。如此一曲下來,靠床喝粥的元晦臉色已是有些不好了。

甄停雲稍緩了口氣,抬眼便瞧見元晦這臉色,忍不住道:“你擺這臉色做什麼?”

元晦淡淡道:“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聽你這一曲,我想必也要三月不知肉味了。”

甄停雲:“……”

甄停雲當然知道元晦這不是誇人,而是嘲諷。她原就有意向元晦求教,本已打算好了忍辱負重一回,偏偏她這脾氣,被人這麼一譏便又有些坐不住,抬手把膝上的琴放到桌上,站起身來回看元晦。

她抬起眼,凝視著元晦那張英俊的臉容,神色沉沉,一字一句:“我知你眼光高,瞧不上我這點兒琴藝。可我十歲時方才起意要學琴,沒見識過什麼古董名琴,高攀不上製琴大師所出好琴,就連街頭十幾兩的琴也買不起,隻能從隔壁私塾老秀才處買一張二手的舊琴。就這樣,也費了我八兩銀子,都是我自己賺的攢的,便如此也叫祖母足足罵了三日……”

都說琴是君子之器,可這東西真不便宜,甚至稱得上是昂貴。雖說如今甄父為官,常給甄老娘寄錢寄東西,買琴的十幾兩還是有的。可甄老娘一貫摳門,看不慣琴棋書畫這些個虛把式,任憑甄停雲說破了嘴皮,她也絕不肯答應要給甄停雲買琴。最後,還是甄停雲自己想辦法賺了點銀子,再加上自己往日裏攢的零花,這才湊夠了八兩銀子去買老秀才的舊琴,還死皮賴臉的在老秀才處學了幾手,也算是買一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