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這個幼子。可傅長熹卻是心知,他這是想將自己養在王皇後膝下,至少坐實了半個嫡子的名分,也讓自己與王皇後所出的三皇子培養出感情,日後兄友弟恭,自是好事。
然而,傅長熹卻從來都不肯如他的意,他將那賜婚聖旨丟到孝宗皇帝臉上,一字一句的與他道:“您隻管自己去做千秋萬代的美夢!反正,我這一輩子,不娶妻,不留嗣,就是死了,也斷不會叫您高貴非凡的血脈從我這裏流傳下去!”
那時候,他年輕氣盛,直接就從京城跑去了北疆。
孝宗皇帝沉默了好幾個月,傅長熹心知他是再等自己回頭或是妥協,可是傅長熹沒有回頭,他的心意卻是堅定如磐石,最後,孝宗皇帝隻得如同過去縱容幼子淘氣般的為他妥協,下了令他就藩北疆的詔書。
此後數年,父子相隔萬裏,少有相見之日。
直到有一年,他打了很大一個勝仗,幾乎要打入北蠻王帳裏,京城送來許多的東西,還有三壇酒——那是女兒紅,埋了很多年的女兒紅。
傅長熹喝得酩酊大醉,抱著酒壇醉倒在王府院裏,仰頭去看天上明月,隻一瞬便想起了過去的許多年,想起當年的那些事。
很多年前,孝宗皇帝抱著吳皇貴妃,兩人同坐在一張躺椅上,笑看著在梧桐樹下玩鬧的一對兒女。
風吹過梧桐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吳皇貴妃微微側頭,閉目傾聽那風聲。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眉目柔和,含笑與兒女說起當年的事:“我生寧國時,受了很大的罪,險些就要沒命了,當時真以為這輩子都隻有這一個女兒了……你們父皇傷心的不得了,抱著我的手,偷偷掉了眼淚,晚上時還偷偷一個人在這梧桐樹下埋了好幾壇子女兒紅。”
“結果,酒埋到一半,他自己倒是先喝了個大醉,醉醺醺的回來與我說,女兒最不好了,養大了要嫁人,都不知道疼爹娘!”說著說著,吳皇貴妃忍不住就笑了。
孝宗皇帝頗覺沒麵子,仰麵躺在躺椅上,拿書遮著臉。
吳皇貴妃便接著往下說:“那時候,他念念叨叨的,我被他念得險些睡不著,好容易閉了一會兒眼睛,又被他吵醒了——他還悄悄與我嘀咕,也不知道以後哪家的混小子能娶到我們的小公主,到時候,我們再把這酒挖出來,大醉一場……”
寧國大長公主羞紅了臉,低著頭,靦腆的道:“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一輩子陪著父皇和母妃。”
吳皇貴妃笑著撫摸長女的烏發,柔聲道:“真是傻孩子,哪有不嫁人的?”
傅長熹卻仰起脖子,很不客氣的道:“要是你不嫁人,父皇埋的酒能送我嗎?我娶媳婦用!”
吳皇貴妃對著幼子就沒有這麼溫柔了,立刻就豎起柳眉:“傅長熹,你是不是又想挨打了?!”
正仰臥在躺椅上的孝宗皇帝連忙起身,伸手護住幼子,哄他:“這酒得埋好多年,越久越好喝……”
…………
這從京城送來的三壇女兒紅,大約便是孝宗皇帝作為皇帝、作為父親最隱晦的低頭。
可惜,傅長熹還是沒有回頭,他們終究還是也沒能做回最開始的親密父子。
………
此時,走在乾元宮裏,傅長熹難免想起這些舊事,難免有些鬱鬱,隻是很快便又想起了甄停雲,不覺失笑,搖了搖頭——他年少氣盛時與孝宗皇帝發誓,此生不婚不嗣。沒想到,到頭來竟還是失言反悔了。
若孝宗皇帝地下有靈,必要哈哈大笑,嘲笑幼子:倔強了一輩子,到頭來不還是沒守住這誓諾?
第105章 還有多少時間
大約是想起了孝宗皇帝,想起了當年那些事,此時在看見躺在明黃龍榻上的小皇帝,傅長熹在戰場上經過打磨,如同鐵石一般的心腸忽然就軟了一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