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選做解元的這位士子所做的文章,文風已成定式,如同一塊玉佩,精雕細琢,沒有半分瑕疵。可這第九名的文章,卻仿佛是一塊天然的璞玉,將來會做出一件怎樣的玉器,就連我這個工匠也看不出,既然如此,何不留給他一點繼續磨礪的機會呢?”
“哎呀,還是陳大人高見呀!艾兄,陳大人的意思是說,若是讓這名才子中了解元,他說不定一
時驕傲,就不再用心鑽研文章了,反而要將他的名次排的靠後一點,這樣他心裏不服,會更加發奮努力嘛! ……”曾鑒做了三年的提學官,對陳循的安排十分讚同,在一旁開口解釋道。
張皓文還不知道,判卷官們就這樣決定了他的命運。拆卷的過程十分漫長,此時天已經全黑了。大堂內外點滿了蠟燭,將貢院照的上下一片通明。這裏官員們守在廳中,在一旁推杯換盞,享用酒菜,等待正榜抄寫完畢,可貢院外麵,還留在城裏等待消息的百餘名士子早就等的急不可耐,如同考試那天一樣,把貢院門外圍的水泄不通,不停拉著門口的差役詢問什麼時候才能放榜。
張皓文他們三個自然都沒有去湊這個熱鬧,韓景春本來想去瞧瞧,也因為人多而最終作罷了。和三個年輕的後輩相比,這幾乎是他人生中最後的機會了,若是這次不能中舉人,他就打算留在廣州做個賬房之類的謀生,不再教書,也不再接觸和科舉有關的事了。
快到黎明時分,遠處隱約傳來了隆隆炮響。仍然等在院中,卻已經昏昏欲睡的眾人馬上打起了精神,放榜之後才會鳴炮,這就意味著貢院裏已經發榜了!
“放榜了!”幾乎就在同一時候,外麵傳來了張祥的喊聲,他沿著巷子,邊跑便喊道:“中了!”
韓景春忙撲上去把門拉開,隻見張祥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手裏頭拿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浸滿了他的汗水。他倚在門框處對大家點點頭,道:“一共取了五十人,丘相公第一,少爺第九,邢相公十七名,韓先生,您是四十二名!”
韓景春手裏還拿著那張張祥抄寫下來的紙,瞪大眼睛一遍遍看著自己的名字,他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這個結果似的,畢竟之前他自詡年輕有才,卻屢屢入場,屢屢铩羽而歸,如今他已經快到知天命的年紀了,想不到,居然還能圓了曾經的夢想,雖然名次不算靠前,但舉人的功名已經到手了!
張皓文他們反而比較鎮定,圍過來向韓景春慶祝。張祥還在邊喘氣便道:“少爺,聽說明天設什麼鹿、鹿鳴宴,還有不少東西要備辦呢!我問了門口的門子,也抄了個單子回來。”
張家從前沒人中過舉人,張吉、張祥自然也沒有什麼經驗。丘洵卻拿過那單子看了一遍,點頭道:“沒錯,咱們每人都要給主考等官員準備禮物,最好是綢緞之類,還要備好摯儀,因為是陳循陳大人取中了我們,從今往後,他就是我們的座師,我們就是他的門生,將來在官場上,都是要互相照應的。”
張皓文聽的半懂不懂,問了一下,才知道摯儀就是紅包,當然,舉子們有的家境富裕,有的貧寒,這紅包隻是個意思罷了。不過,中了舉人之後,很多當地的商賈都會來拜訪你,送錢送物,甚至送宅子,送美女的都大有人在。
宣仁皇帝這一朝所立的規矩,新舉人朝見官員,要身著青衫,有別於貢生們所穿的生員長衫,張皓文家中開的就是布店,早已為眾人準備下了,這時名張吉拿出來各人試穿了一番,直到試穿衣服的時候,他們方才相信,鄉試已經結束,而這一個院子裏,就出了四個新舉人。
這時,巷子裏傳來一陣敲敲打打的聲音,這是官府派來送喜訊的差役到了,況且丘洵中了解元,送喜訊的規格比其他士子都要高些,衙役騎著高頭大馬,了一遍。韓景春從差役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和名次,剛才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方才漸漸散了,兩眼一陣發酸,淚水沿著臉頰不住往外湧了出來。差役仿佛也見的多了,下馬扶著他,將手中的榜又給他看了一遍,張吉在一旁笑道:“韓先生,這是千真萬確,跑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