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在夜裏隨風響動,極是悅耳。在梅牽衣準備躍出院牆的那一刹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牽牽,去哪兒?”
梅牽衣已經躍上院牆,回頭看到是梅夫人,回道:“房裏遭小偷了,我要把東西找回來!”說完就跳下了院牆,腳不沾地,就要急著追去。肩頭被按,卻是梅青玄追了出來,緊跟著梅夫人也越牆追了上來。
“丟了什麼東西?爹幫牽牽找。”
望著爹娘擔憂的目光,她才陡然回神,自己似乎太過緊張了些,冒冒失失地去找餘夫人追問她丟失的東西,太不知分寸了。
“發生什麼事了?”一眨眼,展涼顏和譚中柳同時出現在了麵前。梅牽衣一見展涼顏,不由得心慌了。
“鎖片,那塊鎖片丟了!”
“飛梁鎖燕”的鎖片,若被人認出來,展涼顏的身份也就跟著曝光了,那當初追殺他們的人……
噫,是靈嬰樓。
梅牽衣眨眨眼,頓頓神,覺得自己的行為真是可笑。且不說靈嬰樓,就是如今的展涼顏,誰能把他怎麼樣。輕舒了一口氣,頭腦冷靜下來,便大致說了東西丟失的事情,隻是隱瞞了鎖片是什麼鎖片。
回到房中掌燈細查,這才發現丟失的不止是枕下的金鎖,她的臥房基本是被“洗劫”了,值錢的金銀首飾基本都不見了。梅牽衣最後的一點擔憂也隨著這丟失的東西消失無影蹤,心髒終於回歸原處,原來隻是普通覬覦梅莊錢財的偷兒。
但金銀首飾丟了可以不要,但那鎖片卻不能不找回來。梅青玄夫婦對此比她還緊張,連夜叫醒了下人,問有沒有見到有可疑人物靠近梅牽衣的小院。但今日梅莊極為賓客滿堂,婚禮熱鬧又混亂,且來人多是江湖好漢,哪會想到竟會有如此膽大包天的小偷敢在這高手雲集的地方鋌而走險?
梅牽衣有些失望,但也急不來,當下也隻能先去休息。眾人散去,在關門那一瞬間,突然一隻手伸了進來阻止了她。
望著去而複返的展涼顏,她尚有些許心虛,又是驚訝,問道:“你還沒走?”
展涼顏側身進了房,問道:“剛才人多不方便問。牽衣,是什麼鎖片?”
梅牽衣不敢告訴她實話,隻道是個普通的金鎖,因為從小帶在身邊,所以略重視了些。展涼顏這才略鬆了氣,安心地要離開。
梅牽衣在他身後準備關門,他卻又回過頭來,看了看她,忽然又問:“牽衣,你真的要嫁給譚中柳麼?”
梅牽衣愣了愣,斷沒想到他到現在了竟然還要問她這個問題。想到之前幾次他問,她似乎都沒有什麼好語氣,當下微歎一口氣,耐心地回答道:“是。前日譚二莊主專程提前來金陵,就是為了跟爹娘商量婚期,日子已選在冬月二十八。展涼顏,如果可能,到時候,仍希望你能來喝這杯喜酒。”
展涼顏聞言身子一震,微微側首,精致的俊容在簷下燈籠的模糊光暈中頓顯落寞與頹敗。梅牽衣看得心中一痛,垂了垂眸,想說些什麼,最後也隻能道:“晚安。”
展涼顏喃喃地跟著道“晚安”,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梅牽衣很想就此關門,卻終究是不忍。夜色涼如水,浸潤了二人一身,連火紅的燈籠都暖不到一絲溫度。
沉默半晌,她又輕輕道一聲:“展涼顏,對不起。”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他說對不起。但自從意識到自己就是他喜歡的那個朵朵時,她雖氣他,卻又忍不住憐他。她若是梅牽衣,他虧負她太多。但若她是朵朵……
她不知道到底是誰負誰。幼時的短暫相逢,他記了一輩子,兩輩子不忘,她卻早早地忘得一幹二淨。有時候,她都忍不住胡思亂想,如果當初她沒有被娘用藥把記憶抹去,如果朵朵的記憶對他們來說真那麼深刻,她當初在武林山莊再見他,或者被戚尋樂欺負時,或者與他在靈嬰樓那麼多朝夕相對的日子裏,會不會認出他來?如果認出來了,是不是當初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也不會有現在這些事情?
但所有一切都隻是如果,隻是假設,唯一能肯定的,她不是朵朵。展涼顏,他隻能是再一次認錯人。他該明白,世上早就不再存在朵朵這個人了。
展涼顏聽到她的道歉,抬眸望著她,那雙眼裏的隱藏的受傷與孤寂,深深地在那兩泓清泉裏表露無遺。
不知道是他不隱藏,還是她對他太敏[gǎn],他的傷痛,她好像總是能感覺得到,僅僅隻是看著他的眼睛,她就能明白,他眼裏那深藏的被遺棄的孤寂。
忍不住有些心酸。盡管覺得自己無辜,盡管覺得這些都與己無關,她還是有一點愧疚。開口想再說兩句安慰的話,想了半天沒一句能出口的,倒是他清淡的嗓音在涼沁人體的空氣中幽幽傳了來。
“牽衣沒有對不起我。我隻是……是我不好。”
他說完這句話,再深深看她一眼,道:“我會幫牽衣把金鎖找回來。”然後終於轉身,消失在濃濃夜色中。懸在簷下的燈籠,將前路的黑暗照得微亮,讓這個怕黑的男人,不至於不敢在夜裏離開。
第二天,因洞房花燭而沒被打擾的新婚夫妻聽說家裏遭了賊之後,極為驚訝,但聽說隻是普通入室行竊的賊,也都鬆了口氣。梅家的寶貝女兒縱然平時用度都是昂貴之物,但那些身外之物,對梅莊來說,倒也沒什麼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