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負愛的那日,他第一次喊我,宸兒二字時的酸楚。

順公公來到我身邊,輕輕扶起我,起身的瞬間,我看到他眼裏閃過複雜莫辨的神色,以及低不可聞的一聲歎息。

“燁郎,都快有六日,臣妾沒見著您了,所以——”一聲燁郎,宸貴妃語音漸柔,她的聲音本就嬌柔動聽,此時更是令人覺得楚楚可憐。再堅硬的男子在她麵前,亦會成繞指柔吧。

“是嗎?朕這幾日忙著國事,倒是忽略宸兒了。”

“臣妾知道為妃的本份,也不敢奢望能和燁郎的江山相比,但,臣妾的心,卻讓臣妾今日違反宮規。”

無詔擅入昭陽宮,實為違反宮規,她這般一說,天燁又怎忍心罰她呢?

“無妨,宸兒願意去宮中何處都可以,昭陽宮,亦不例外。”

“燁郎……”衣袖窸窣聲,她該是倚入天燁的懷中,向我昭示她的盛寵依舊。

“萬歲爺,若無吩咐,奴才等先退下了。”順公公驟然說道,將我扶著站在一邊。

“準。”

“奴才遵命。”

順公公扶著我才欲往外行去,天燁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太醫說過,她這幾日不能擅動,小順子,你怎麼又忘記了。”

沒有感情的聲音仿佛說的,是一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的人,我的姓名,他都不願意再提,僅一個“她”字代替。

“瞧奴才的記性,真是越老越糊塗了。”順公公忙將我扶回龍榻,轉問:“那萬歲爺和貴妃娘娘?”

“吩咐李德海,朕今晚歇在鸞鳴宮。”

身子才觸到溫軟的被褥的我,還是顫了一下,他為了讓我不移動,卻甘願移到嬪妃宮中歇息?

別過臉,反咬住唇,唇部的疼痛讓我心中突然襲來的柔軟再次堅硬,我不可以隻看著如今的表相,而忘記,八年前的滅族之痛。

“萬歲爺,望舒昔日也是和安姑娘在一起的,不如調她來昭陽宮,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你是大內的總管,這些事,不必再請示朕了。”

“奴才知道該怎麼做了。”

天燁擁著宸貴妃,緩緩出殿。

“望舒,還不趕緊回去收拾一下。”順公公笑著說。

“望舒知道了。”

“咱家還有事,先出去了。”

關啟的殿門,也關落一地的夕陽。

望舒望著我,輕聲,卻明白地道:

“你還是沒有放下!”

我沒有回過頭,淡淡地說:

“除非死,才能放。”

“你先休息一會,我回落櫻苑去收拾行李,也好以後陪著你。”

我晗首,待她離去,複緩緩躺下,頭暈症已漸漸好轉,我也該讓出這龍榻了,始終占在這,又圖什麼呢?

空氣中是他身上慣薰的龍涎香,八年,確實可以淡忘一些事,或者一些人,但,有時候,刻意地讓自己遺忘,隻會讓這些事或人陷在思緒裏,越來越深。

翌日,我向順公公自請移往宮女的屋中居住,順公公雖是為難,還是將我和望舒安排在一處較大的屋子內。

順公公並未明確指派任何差使於我,倒是這一日佾痕吩咐於我:

“你去浣衣司替皇上將昨日送去的衣裳取來。”

其實,按著本來的規矩,該是浣衣司定時將衣裳送至各宮,斷無自己去取之理,但,既然她說了,我去便是。

佾痕每每見我,都陰冷不熱,她心中對我的不滿,我又怎會看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