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問了問母親,父親是不是明裏一套,背地裏一套。母親卻說,從她嫁到白家以來,父親都是個窩窩囊囊的男人,整天就知道舉著火把巡視黃河,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還黃河手藝人,他是蛤蟆堆裏的手藝人吧!

天漸漸熱了起來。

我在家裏蒙頭大睡了幾天,徹底休息過來了,那種虛脫後的疲倦感被一掃而光,倒覺得無聊起來。人就是這樣,一身賤骨頭,休息得久了,反而開始懷念那種冒險的感覺,內心深處巴不得趕緊發生點兒事情,能再去使勁兒折騰折騰。

我每天去老墳圈子轉悠一圈,在黃河灘上釣釣魚,到老墳堆裏掏掏蟋蟀。我希望能再次遇到父親,但是卻始終沒能如願。有時候,我也去猴子家看看,去黃委會門口轉悠轉悠,雖然知道不大可能,但是潛意識中還是希望能遇到猴子或黃曉麗。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沒有找到猴子,猴子卻突然來找我了。

那天我在家裏看書,一個人撞開門闖了進來,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上,微弱地叫了聲:“老白……”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猴子。他身上都是血,衣服被染紅了大半,臉色蒼白得像死人。他抓住我的手,虛弱地說:“老白……別去,別……”我趕緊抱住他,喊著:“猴子!猴子!他娘的,你小子怎麼啦?”猴子虛弱地看著我,竟然還對我淒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別提有多難看了。他嘴唇哆嗦著,看他的嘴形,竟然還在說:“……別……別去……”說到這裏,他身子一軟,暈倒在地上。

我看到猴子渾身是血地昏倒在地上,慌得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哪兒還顧得上他說什麼。我鼓了鼓勁兒,背起猴子就走,踉踉蹌蹌走了沒幾步,兩個人就一起摔在地上。我趕緊爬起來,四下一看,見外麵有輛平板車,也不管是誰家的,趕緊推過來,把猴子架上車,就往醫院趕。

到了醫院,見著穿白大褂兒的,我就拚命地喊:“醫生,救命啊!救命啊!”

醫院裏的人見猴子渾身是血,也嚇了一跳,忙推他進了急救室。

我心急如焚,不知道猴子究竟出了什麼事,有沒有什麼危險。當時猴子順著鐵鏈潛到水下後,就有些不對勁兒。後來我問他在黃河裏看到了什麼,他又表現得太過激動,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麼。

第十一章 黃河龍王(5)

我焦急地踱著步,結果沒過多久,門就打開了,猴子被原封不動地推了出來。我趕緊過去,問著醫生:“醫生,他不會死吧?!”醫生眼一瞪,說:“死?你死他都不會死!”他娘的,這醫生有病吧?!我有些惱火,猴子明明渾身是血,都暈過去了,怎麼可能沒事呢?醫生不耐煩地說:“這小子身上的血,都不是他的!他屁事兒都沒有,就是有點兒營養不良,吊瓶葡萄糖就沒事了!”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早忘了醫生的態度,孫子一樣點頭哈腰地感謝,活脫脫像跟在小日本屁股後麵的二狗子,然後屁顛屁顛地去給猴子辦手續。半瓶葡萄糖下去,猴子眼皮一動,死死掐住了我的手,然後猛然睜開眼,警惕地看著周圍,後來看見是我,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慢慢鬆開了手。

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邊揉手,邊問他這幾天去哪裏了,怎麼連個影子都沒有。

猴子虛弱地閉著眼,不管我問什麼,他一個字也不說。

到了現在,這臭小子還敢跟我裝死。我一下火了,罵道:“你他娘的不說是吧?好,去你娘的,老子不伺候了!以後你小子自己撒尿和泥玩去吧!”

猴子一把拽住我,說:“老白,你聽我說,我全都告訴你,全都告訴你。”

我站住,說:“好,那你先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猴子沉吟著:“老白,我會告訴你一切,但現在真不是時候。”

我冷冷地看著他:“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猴子咬著嘴唇說:“老白,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保證,這一定是最後一次了,真的沒……”

我一下火了,轉身就走。猴子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把吊水瓶都帶了下來,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他撲過來,死死抱住我的腿,喊道:“老白,我求求你,算我求求你還不行嗎?隻要完成了這件事,我什麼都告訴你。”

我看著滿地碎片,他的胳膊上呼呼往外冒血,終於不動了。

我叫來護士,讓她把吊瓶重新給猴子插上,尋出我父親留在家裏的一盒煙,打開了。煙潮得要死,好不容易才點著,我狠狠吸了幾口。過了好久,我轉身問他:“你想做什麼?”

猴子堅毅地看著我,說:“老白,我馬上要去若爾蓋草原。你要是跟我去的話,在火車上,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我死死盯住他,猴子毫不畏懼地和我對視著。我終於歎了一口氣,說:“猴子,我最後再信你一次。但是,這真是最後一次了。”

我搖了搖頭,離開了。走出去很遠後,我回過頭,看見猴子還失神地站在那裏看著我。

第十二章·詭異水潭

那時候全國都在搞大串聯,坐火車不用花錢,但是擠上車很難。我簡單收拾了一些行李,等猴子身體好一些,就和他硬擠上了去蘭州的火車。好在大家都去北京,去西南的人並不多,我和猴子趕得好,還落了個座位。這種老式的綠皮火車,坐到蘭州,需要兩天兩夜。我們放好了行李,又將兩個大茶缸子灌滿開水,挨著坐下了,誰都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