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讓,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偏要把話說到絕路拚個你死我活才罷休。他走到我的麵前,咄咄逼人地說:“被甩了就是被甩了,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就算是承認失敗我也不會瞧不起你——我們賭了十年,看來這一局,應該是我贏了。”
“你贏了?你以為是在賭馬?”
“你的記性那麼差?”他得理不饒人地直視我,“前不久你在你家花園裏將了我一軍,你沒想到自己也會有被男人甩了這一天吧?其實被甩了並不可悲,可悲的是明明知道前麵是個泥坑,你非要奮不顧身往坑裏跳。”
“是嗎?我黎離輸過嗎?”我肌肉抽搐地微笑,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眼神掠過向偉寬闊的胸膛,我看見,聶冰灰從走廊樓梯邁下來。我說:“對不起向少爺,恐怕,這一次又讓您失望了。”
我扳開他的身子,餘光中,向偉的唇角奇怪地勾了勾。我像一隻鎖定目標的小獸,瘋狂地跑到聶冰灰的麵前,冰灰來不及逃脫而緊緊地被我拽住了胳膊。
是的,我是黎離,從不認輸從不妥協的黎離。我放下所有的尊嚴和骨氣,抬起我高貴的頭顱,祈求說:“我有話對你說,求求你別再逃了,行麼?”
不等他答話,我推開實驗室大門。這個物理實驗室廢棄了一年,厚窗簾緊緊地遮住光線,由於空氣常年不暢通而散發一種難聞的腐蝕味兒。幽暗的牆角,二人對視,他撇開頭,一隻手塞進褲兜,沉默不語。
“為什麼躲著我?”
“沒有。”他說。
“每次遇見你,你不是轉身就走,就是把注意力放在別人身上,我又沒有做錯事情,你就那麼討厭我?”
“沒有。”
“能換一句台詞嗎?”我情緒激動地扳住他的手,“你說在一起就在一起,說分開就分開,你以為我是你租來的?你到底還想讓我怎麼樣?”
Chapter 19 (6)
他垂下頭凝視我,冷漠地說:“說要演戲的人是你,說要在一起的人也是你,我們誰都沒承諾過什麼。”
我捂住疼痛的胸口,“這麼說,你對我說過的話,都是演戲的嘍?沒想到你這麼入戲,可是我們說好的,隻要你當我一晚上的男朋友就好……”
“所以現在,我們分手了。”
“你耍我?你後來不是答應我……”
“我隻答應過你會陪你演完這場戲,你說過,適可而止,就像抽煙一樣,看誰掐滅的是時候。”他背過身避開我的眼睛,“你要求的一切,我都可以做到。可是,我隻要求過你一次。”
我想起那個雨夜他的眼淚,他說黎離,為什麼你不能心無旁騖地,愛我。
“我可以做到,冰灰,你相信我可以做到。你說過你愛我,你比任何人都愛我。”我的喉嚨哽住,像那個不幸落井妄想抓住救命稻草的白癡,死死地抓住我們被遺忘的過往:“你說下輩子也會愛我,不在乎我嫁給了誰,不在乎……”
“這種話為什麼會當真呢?”他憂傷地微笑,“你別再那麼任性了,任性地給陌生人打電話,任性地發大小姐脾氣,為什麼你不懂,從開始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都隻是你對別人開的一個玩笑而已。”
“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我握住他的手腕,懇求他:“你最近好奇怪,告訴我,你究竟怎麼了?”
他掙脫開我的手,不去看我顫唞的嘴角。他說:“我去上課了。”
我拽住他的袖子,仿佛一個等待宣判的死囚,聲音小得連自己也聽不清楚:“就這麼丟下我,你不會後悔?”
他按住太陽穴,沒有任何說話。下課的鈴聲響起,走廊頓時嘈雜,我的身體僵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我知道我被甩了,可是我怎麼也不能鬆開我的手。恍惚之間,我盲了雙眼失聰雙耳,那些支離破碎的景象如同一張張撕裂的黑白照片,發出驚悚的聲音。
——“我要搬走了,去一個別人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我生活得很幸福,你也可以找到喜歡的人,也可以很幸福。”
——“為什麼……你答應我的……你沒有來……”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一旦鬆開了手,我就永遠失去了。為什麼我們的一生總要在別離中度過呢?於是,我從他的身後,緊緊、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觸摸到他消瘦而潮濕的脊背,眼淚肆無忌憚地流出來,“我知道我任性,所以我現在任性地說,我不要和你分手,來得及嗎?”
我也想要幸福,要一個真心疼愛我的男孩子,塔塔,我也可以的,對不對?
我熟悉的淡淡的香水小百合的香。我的額頭頂在他的背上,五髒六腑被挖空一般的疼痛,“怎麼能就這樣丟了我呢?我知道以前是我不懂事,可是我偏偏還是遇見了你,五億個人,上帝偏偏讓我選了你……為什麼你們總是這樣,既然在一起了為什麼要分開呢?”
Chapter 19 (7)
他轉過身,雙手搭在我的雙肩,眼神是逆來順受的柔馴,仿佛白日過後的深海,被黑暗淹沒了所有的澎湃與嘈亂,他說:“黎離,我們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