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段(1 / 2)

奇跡。

而生命中的每一個奇跡,都隻是上帝設計的圈套。當我們在生命盡頭時如潮湧一般劇烈呼吸,我們會產生幻覺,我們的靈魂脫殼而出,以第三者的角度看見自己以及與他人發生過的一幕幕,最終發現,命運中的每一個幸福與不幸的細節,隻不過都是死亡這一刻的鋪墊。

塔塔篇:4 重逢 (1)

上個周末,薛貝貝回到宿舍接我,邀請我去她的家住了兩天。

她在鐵道附近的老房區租了一個便宜的單間,夜晚的時候能聽見轟隆隆的火車疾馳而過的聲音。我躺在陌生的木頭床上,一直重複做夢。夢見小學的校園、一些模糊的麵孔,以及與黎離分開之後發生過的事情。

對於我來說,詮釋童年的兩個詞是,孤獨、貧窮。父親帶走了我的妹妹和家裏所有的錢,很快就給她轉了學。黎離的離開給我帶來了很大的衝擊,由於從出生到懂事一直有她陪伴,日常生活中一切需要與人交涉的事都是由她一手操辦,所以,我沒有任何結交朋友的能力。

小學二年級,獨來獨往地避開每一個排擠的目光,中午步行到很遠的小賣部買一個麵包填飽肚子,晚上擠公交去學鋼琴和繪畫。學校裏的孩子都不喜歡我,沒有人會為我的成績優秀而慶祝,也沒有人在我生病的時候擔憂,有時候整天不說一句話,上課時很認真地聽講,但從沒有人問我借過課堂筆記。

在那個孤獨而貧瘠的年代,我心甘情願地躲在一個被喧囂遺忘的角落,安靜地舔舐著我的傷口,從未想過,除了孤獨和貧窮,我的生活還會出現第三個詞,叫做初戀。

遙遠的夢境一直在持續……

秋日明媚的陽光。白色教學樓的花壇。老槐樹毛聳聳的影子。體育課上跑步的孩子。許多支離破碎的畫麵和對白。橡皮。鉛筆。破舊的書包。紮起馬尾的黑頭發……

當體育老師讓兩個人一組做仰臥起坐,同組的女生一把推開了我,她說:“我媽說你爸不要你了,而且是大壞蛋,和你做朋友會變得沒教養!”

孩子們鄙夷的目光將我包圍,我坐在灑了水的沙土地上,仍然向她們微笑。是的,黎峻帶走黎離之後,我流光了所有的眼淚。我隻懂得微笑。

鏡頭越拉越遠。人群中的男孩兒終於出現。我在夢境中猛烈顫唞,終於意識到自己每一次夢見童年,原來都隻是為了見他一麵。

他從隔壁班整齊的隊伍中走過來,走過來……他的個子高高的,皮膚很白,陽光透過玻璃撫在他的臉上,能清晰地看見細膩透明的絨毛。他慢慢地蹲下`身,用幹淨的袖口擦掉我臉上的灰塵,然後轉身對周圍竊竊私語的同學們溫柔地說:“她是我的朋友,以後別再欺負她了。”

他是紅星小學的女生們公認的王子殿下,剛轉學來沒多久。我看見他的不合身的運動服的左側胸口,用黑色細線刺繡的名字——

白翼。

塔塔篇:4 重逢 (2)

之後我經常在學校的小賣部遇見他,我們的目光撞在一起,猛然彈開,沒有對彼此打過招呼。因為他,學校裏再沒有同學欺負我,我也經常學著像一個正常的有自信的孩子那樣高高地抬起頭——當然,我不是一個驕傲的小孩,我抬起頭隻是為了在一大片做早操的孩子裏搜尋他的影子。

他不喜歡運動,通常利用早操的時間偷偷去天台睡覺,好像灌籃高手裏麵的流川楓,還有那個經常打瞌睡的花澤類。

與他正式見麵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我隻是想和他麵對麵坐著而已。哪怕互不理睬,哪怕不說一句話。對於我來說,他是作為一種神秘力量隱匿地存在著,仿佛深夜裏靜靜的呼吸。

仲夏的上午十點,當廣播體操的甜美節奏從大喇叭傳來,我躲過風紀委員和體育老師的眼睛,悄悄地爬上了天台。

明媚的陽光炙烤著身子,他仰躺在寬闊的水泥地上。修長的左腿伸展著,右腿自然而然地支起來,左手搭在左側的胸口,右手平攤在台階邊緣……

因為剛轉學而沒有訂到,他是學校裏唯一不穿校服的男生,總是穿著不同款式的幹淨的白襯衣。好像學校裏公認的吉祥物,成績優秀,長的漂亮,沒有人責備他,性格古怪,少言寡語,在我的眼裏是那麼的特別。

金黃色的陽光將他全然籠罩,仿佛金砂堆砌,不真實得令人望而卻步。我站在他的身旁,彎下腰,出神地盯著他安靜而高貴的睡容。

“這樣偷看男生睡覺很不禮貌。”他突然睜開眼睛,目光落在我的裸露的小腿,然後尷尬地撇過臉用胳膊擋住額頭,說:“別站著,你擋住了我的光。”

“你的光。”我鸚鵡學舌重複,然後效仿他的樣子慢慢地躺下,舒展,用手臂遮住眼睛,感受被溫暖的陽光包裹起來的溫度。我說:“好吧,我也睡,你也偷看我。”

“你不怕曬黑麼?”他小聲說:“很少看見像你這麼白的女生。”

“唔,我不怕。”

他不再說話,好像再一次陷入沉睡,並不在乎身邊是不是多了一個不速之客。大概過了五分鍾,他忽然用胳膊碰了碰我,說:“你聽,有人在拉小提琴。”他側過腦袋,眯著眼睛望向西邊的住宅區,“每天的這個時間,那個人都在拉這首曲子,很好聽的旋律,你能聽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