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天霄對南雅意,總還存著三分情意,三分歉疚。隻要不礙著他的江山和皇位,他應該願意在自己的羽翼下力保她和她的家人周全。
南雅意又將手爐塞回我手中,寶相花的紋理帶著醺醺的熱意摩挲在掌心,是這寒冷的漫漫除夕夜裏最可貴的溫暖。
我輕輕地說道:“這一生,我累他已夠多。可惜……我連回報的機會都沒有了。雅意姐姐,我們姐妹一場,隻怕我還須連累你……連累你代我照顧他。”
南雅意一失神,“代你照顧他?”
我微微地笑起來,“我這人向來自私得很。欠了他承諾過的一生一世,卻不想還了,隻能將他托付給姐姐了!”
紗燈的光芒在南雅意的雙頰敷了淺淺的黃,此時那層黃卻似暈了開來,洇成了薄薄的紅,連她神情都已顯出幾分局促。
她低咳了一聲,轉眸望向那頂透著光亮的帳篷,不安地說道:“清嫵,莊碧嵐是個君子,也是個癡情人。當日他雖為我把你舍下,可從未打算放棄你。”
我抿著唇,輕歎道:“新泡的好茶,原要趁熱喝了才好,若是放久了不去喝它,就是再上品的茶葉,再清甜的泉水,也會苦澀難咽了。與其勉強在苦澀裏尋找原來的香氣,還不如重新衝一壺好。雅意姐姐,如今,他已不是我的那壺茶了。”
紗燈裏的小燭跳了幾跳,南雅意明珠般的眸子隨之跳躍著,明明暗暗,若有若無地浮動著柔和的輝芒。她慢慢道:“我明白。就像……唐天霄已不是我的那壺茶一樣,我們已弄丟了最初的感覺。隻是……現在你麵前的這壺茶,真是你喜歡的那壺嗎?”
想起唐天重那凶猛剛烈的性子,我笑了起來,“這茶很苦,可我甘之如飴。”
攏了攏身上的狐狸皮鬥篷,我踏上車,吩咐護衛,“快走,看看我們能不能在上午便趕到困龍峽。”
南雅意緊走幾步,在馬車開始行駛前又急急向我說道:“清嫵,不管挑了怎樣的茶,一定要活著才能品,才能嚐。你切切記了,我和碧嵐都在這邊等著你,等著你安然歸來,和我們一起開開心心地活下去,知道嗎?”
車廂的一角燃著暖爐,似把整個軀體都熏得暖暖的。
我半掀車簾,笑道:“是,我會安然歸來,和你們一起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還有天重,唐天重。
不管之前多少的恩怨,日後多少的困難,我們都要活下去,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至於是不是和莊碧嵐他們在一處活下去,倒也不重要了。
既然已知曉情事,我又怎會看不出他們兩人交流時不必形諸言語的默契?
隻是我已是他們兩人間的一枚結,若不解開,隻怕這輩子也隻能流於相依相扶的曖昧,很難再有其他。
而我希望他們能幸福,就像我和唐天重曾經的幸福一樣。
幸福……
小產未愈的身體疲倦酸軟,我如同煮熟了的麵條般無力地歪在座椅上,卻微微地笑了。
我竟不能否認,我們曾經幸福。
這日淩晨,才到醜時,在凜冽北風裏醞釀了許久的一場大雪終於發作出來。
無邊的天幕像倒扣蒼穹的大沙漠,無聲而淩厲地撒下沒完沒了的大粒雪霰,要把這天,這地,盡數淹沒成一色的空茫。
領隊的護衛姓陳,本已受了傷,想來該是莊碧嵐身畔最得用的人物,此時兢兢業業護著馬車前行,卻告訴我道:“寧大小姐坐穩些,不然先躺下休息片刻也行。這雪……隻怕下得大了,待會兒路上結了冰,就更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