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府後園的木屋中,怎樣生下了她,又是怎樣死去……而她又是怎樣變成了宰相的女兒……
傾城紅顏,就這樣寂靜地消逝。當年那女子的風華已無從得見,然而如上雪這般美麗猶不及她十分中之一分,她當時容貌之絕麗,應是足以傾國了。君傾國自傾啊。如今看來,宋珩如此寵愛上雪,隻怕與她的容貌不無關係。
初憶愁之死,若果真如鬱輕辭所言,並非自盡,而是鴆殺,那麼她必死的原因,除了南唐皇室後人的身份,想必亦是因她不願從於宋珩。而如今宋珩如此防範於上雪,應是為怕上雪為母複仇;然而對洛浦甚至整個相府之防若也是為此,那麼洛浦與初憶愁當年情份之深,想來也定非一般。
凝眉輕歎了一口氣,想起那日在江陵私園蕭止警她回京時對她說的那句“小心為你父招禍”,蕭止何以知她離京即起禍端?又何以認定她安分回京便可無事?如今她縱然想安居京城,亦已居無可安,她所憂並非避禍之法,最怕不能保全的,便是相府安危。
究竟要怎樣做,才能得兩全?
念憂樓後,藤葛成陰。藤架下石椅上坐著一個一身白色緩袍的纖細女子,長發洗過不久還未幹,自然散落及腰。她雙臂抬起來捧著什麼湊在臉前,靜靜的似有些飄渺。
宋寧則聽著細弱的吹葉聲慢步到樓後,入眼便是如此空靜的畫麵。綠陰之下,白衣黑發,纖細得像一抹剪影。
聽見步聲,上雪回頭對他一笑,揮了揮手中的葉子,道:“五皇兄,你來啦。”
宋寧則一點頭,走過去在她對麵坐下,尚未開口,上雪已看著他淺淺笑道:“我知道你會來看我的。這些天悶得要死,你既然來了,我們就一起喝一杯,好不好?”
宋寧則看著她,她眼睛晶亮,閃爍著極燦爛的神采,連臉色的黯淡都一時掩住了。並沒有多作沉吟,宋寧則便道:“好。”
酒菜很快擺滿了小桌。上雪早有準備,一切是現成的。給自己滿斟一杯,上雪舉杯向宋寧則一笑,徑自先幹了。一杯酒下肚,她還要再倒,卻被宋寧則伸手壓住了杯子。
她抬起頭來望著宋寧則,宋寧則眼神沉肅,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道:“承恩,回宮已有一月,你還好嗎?”
上雪低低地笑了笑。喝下去的酒燒得她心口灼痛,她沒有答,隻微笑說道:“謝謝你。”
謝他今日能來,也謝他這一句真心問候。說完後她鬆了杯子,向後仰靠在椅上,微眯著眼睛透過密葉的縫隙望著天空,道:“聽說你去江陵了?是為了那一幹江湖大俠?”
“不錯。”宋寧則道,“以武犯禁,曆來為朝廷所忌。一來法令不行,禍亂鄉野;二來流竄勾結,易致叛逆。父皇早有心整治江湖武人,隻是本朝開國未久,諸事繁雜,所以一直沒有開始著手。”
“這回因為我娘和我的事情,就順便動手了。”上雪替他補上一句,又道:“父皇打算怎麼辦?是殺人立威,還是物色個人選一統江湖?”
宋寧則道:“此事你最好莫要過問。”他語氣很平靜,卻有隱隱的肅然於內,“你應知道現在父皇對你的猜忌。與玉色闌淵源頗深的那位女子,是你的母親,是不是?”
“嗯。”上雪應了一聲。
宋寧則道:“你可知你此次下江陵所為之事,父皇疑在何處?”他低聲道,“若依常理,玉色闌絕無放你離開的可能。然而你為他所劫,卻在你大哥圍山之日悄然而回。你的功夫我與父皇都清楚,如此身入敵營而全身而退,如何令人不疑?”
上雪一怔。宋寧則的意思很簡單:當日她病重無力,必是有人送她離開。若是如此,那麼她必是與玉色闌有所勾結。送她離開玉骨山莊的是鬱輕辭,然而她不願說出鬱輕辭來,便幾乎是默認了此事。但細說起來,鬱輕辭與玉色闌此時既是合作,便也不分彼此,她也無法分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