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雪心中有些不安,坐了一會兒,便開了窗向外張望。天色已經微黑,街上燈火次第亮起,上雪的目光逐一掠過路上的行人,卻始終沒有看到齊晏。不安的感覺隨著夜色愈漸強烈,腦海中閃過無數的猜測,她卻無法判定哪個是對的。
心思紛亂之中她沒有注意到門前漸近的人聲,直到驀然間房門大開,她猛然回頭,便看到了門口殺氣暗藏的刺客。
五個人。五位刺客沉默而肅殺,一言不發,劍光已動。五柄劍封死了她所有可活動的餘地。光華閃耀的一瞬間,她心中僅剩下一個念頭:她此時還不能死。
於是她做出了唯一能做的選擇——身後窗扇洞開,她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齊晏一個人離開客棧,問了問路徑,便向小鎮西北行去。紙條還握在手裏,那上麵短短一行字,寫的是:速至鎮西小燕客棧相見。落款處赫然是“兄寧則字”。
宋寧則此時找他,定然是奉旨而來。然而宋寧則並沒有帶人直接找到他和上雪落腳的客棧,卻暗中傳信給他,他自然明白此中深意——上雪行蹤萬萬不可露出,宋寧則找到他卻沒有當即將他拿下,便是為保護上雪。倘若與上雪相見,宋寧則便不能再放她走,於是唯有不見。
齊晏並不怨恨宋寧則。他既奉旨而來,便無法空手而歸。此刻既已無法再藏匿下去,齊晏便寧可跟宋寧則回去,亦不願置上雪於險境。
天色已暗。齊晏抬頭望了望遠處紅燈籠串連起的“小燕客棧”幾個字,站住頓了一頓,然後他捏碎手中的字紙,大步向前走去。
客棧中燈火明亮,卻是大門緊閉。齊晏伸手推門,門開,便見到宋寧則坐在正對門的木桌前。身後響起快速而有序的行動之聲,這已是意料中事,他不必回頭便知此刻已入重圍之中。
宋寧則緩緩起身,二人隔著客棧大堂目光相對,他沉聲道:“樂閑,君命難違,莫要怪我。”
齊晏道:“我隻會謝你,又怎會怪你。”
宋寧則沉重地歎了口氣,道:“我們許久沒有好好說說話了,來坐吧,一起喝一杯。”
齊晏點點頭,走進客棧大堂。大門在身後關上,大堂之內寂靜無聲,隻有他們兩人。坐下相對默然半晌,宋寧則先開口道:“你不要擔心。父皇知道我們自小情誼便好,今番既是我來,可見還有轉寰的餘地。”他歎了一聲,“你的性子父皇也是知道的,你對承恩這般鍾情,會為她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齊晏搖了搖頭道:“你也不必勸慰我了。我公然抗旨出府,事情做下之時便已知罪在不赦,如今跟你回去,如何處置我已不在意,隻要……”
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隻是聲音極低地說了一句道:“她畢竟沒有白叫你一聲五皇兄,這份情誼,我代她謝過了。”
宋寧則默然一時,低聲道:“也許父皇……終究是放手了吧。他明白我無法狠下心對承恩動手,卻仍令我來尋你,那便是默認我放走她了吧……”
他說到此處,卻住了聲,沒有再說。這樣的想法,不知是安慰齊晏,還是安慰自己。知子莫若父,知父亦莫若子。他向來知道,父皇從不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已決定了的事,也絕不會改變——即使他會後悔,也依然會做到底。
“但願如此。”齊晏喃喃地道:“她孤身一人,如今身子孱弱又失了功夫的倚仗,倘若再有人與她為難,該如何是好……”`思`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