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晗,你還記得十六年前麼?三王反節,叛軍攻入皇城,是誰救了你於旦夕?”皇上突然如此問道。
十六年前的慘況,依舊清晰銘烙在心,刻骨難忘,“兒臣記得。”
皇上點點頭,悵歎一聲後,望著太子的目光也逐漸深遠,“趙宸替你挨了那一箭,自此後再不能繼承他父親的衣缽馳騁沙場。”太子驟然沉默,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成拳,皇上又道:“安國公守衛帝都,在沒有任何援頰的情況下苦守三十八天,最終身中十數箭戰死陣前。”
“趙家一門忠烈,兒臣感佩。”太子知道,要沒有趙夫人舍子,沒有安國公舍身,今日坐在帝位上的那支東氏皇脈是不是他們就難說了。
“朕厚賜安國侯府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功勳,更重要的是,朕希望他們將來能真心輔佐你,朕的心意你可曾明白?”此刻的皇上不像那個高高在上能奪人生死於瞬息的九五之尊,更像一個在諄諄教導自己孩子的父親。
“兒臣知道。”太子站在背光暗影的床幃後,應道。
“知道?你若知道,怎會如此傷害旻蕊?”皇上的聲音突然拔高,幾近嘶厲,“旻蕊是朕和皇後從小看到大的,她的品性,樣貌,氣度,放眼整個帝都,有幾個女子能及得上?冊封她為太子妃,你也曾歡欣不過,可為何到了今天,你要這麼傷害她?!”皇上怒極,重重咳嗽了幾聲。
太子良久不作聲,皇上怒喝,“你倒是說話!”
笑聲乍起,回旋大殿,其中多少淒涼多少悲哀,“旻蕊無一不好,是兒臣配不上她。”
“孽障!”皇上抄起一旁榻幾上擱著的焚香小爐就朝太子砸去,他也不避,就讓那個沉甸甸的爐子敲在自己額角上,瞬間皮開肉綻,“你給我聽著,你若要作東朝的皇帝,那皇後隻能是趙旻蕊,如果你也不想要這個至尊之位了,那麼立馬給我滾出去,你愛怎麼折騰,朕都不會管你了!”
鮮血自額角順著眉峰滴落,有些滲入眼中,彌漫出了一片汪洋血海,太子神色不辨喜怒,連方才的一絲哀慟也悄然而褪,仿佛剛才的悲吟全是幻覺。
在皇上的連連咳嗽聲中,太子撩袍跪下,額觸地,叩首:“父皇的話,兒臣謹記在心。”
煙羅帳下素煙沉穩,聞喜挑簾入殿,手中捧著一碗剛煎好的藥。皇上倚靠在床邊,懨懨無力。
“皇上,該是時候用藥了。”聞喜走到榻前,扶皇上坐起。
皇上接過藥,才剛喝了一口,突然一聲嗆咳來不及掩下,褐黃的藥汁伴著點點猩紅濺落在地上。聞喜忙掏出一塊巾帕去拭皇上嘴角血漬,焦切道:“奴才這就去宣召太醫入殿。”
還不及起身,皇上已一把扣了他的手腕,“去傳楚詰入宮,即刻。”
黃門宣召出,傳旨內侍直到相國府,半個時辰後,相國府的車轅便駛入了乾德門。楚相有傷在身,皇上特賜坐肩輿。四名高壯的內侍抬著素衣青褂的相輔大人一路前往慕卿宮,以往精神矍鑠神采斐然的首輔大人,而如今坐在輿駕上的時候歪著腦袋攏著雙袖,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龍鍾老態畢現,與往常精明判若兩人。
慕卿宮外,聞喜站在殿階上翹首盼望,看到一乘肩輿從小道上而來,忙奔下台階迎了過去。有宮侍將楚詰扶下輿駕,聞喜上前同他致禮,口稱相輔大人。楚詰有氣無力的衝他點頭,好像隨時都會厥過去的樣子。聞喜知道他受傷後一直在府上養病,幾章朝表遞上,連早朝都免了,不過有些沒想到他精神竟然差成這副樣子。
“奴才送大人進殿。”聞喜朝他伸出手。
“有勞了。”楚詰也不推辭,扶著他的手臂同他齊步跨上宮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