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琥聞言,悚然而驚。
再望向殿下的百官,沒有一個反駁左相的言論。而左相再怎麼強勢,也萬萬不可能在這麼多人麵前發表欺君的言論。
那麼,他是真的下過……將陸維投入詔獄的旨意嗎?
腦海中電光火石般掠過,陸維進殿之前,左相那篇讓他走神的亢長疏奏!
這條老狐狸!
劉琥在心中罵著左相,卻又不能反駁左相的話。
他剛剛同意了左相的奏言,如果現在當場反悔,說自己是因為沒聽清才同意的,他帝王的威信威儀何在?如何統禦群臣?
劉琥這邊正在心中百轉千回,隻見金殿之下,陸維慘淡一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是陛下要臣的性命,臣又怎敢不從。”
劉琥見陸維此番情態,忽然想起了本朝近百年間,那些因被打入詔獄一事,而當場自盡的近千人。
陸維身前的刀鋒,距離身體不足五寸。
陸維剛回朝便被赦令押入詔獄待審,想必已經心灰意冷,此時隻要用力往前一撲……
劉琥頓時心中大急,當即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在殿上失態的指著陸維大吼道:“不能讓他尋死!把他捆起來!”
劉琥全身都在發抖,直至看到陸維被五花大綁押跪於殿前,劉琥身體的顫唞才漸漸停止。
陸維自幼與劉琥一起長大,陸維的身手如何,劉琥是很清楚的。然而從始至終,陸維都沒有進行過半點反抗掙紮,順從的讓人綁了他,順從的任人按著背脊,跪倒在劉琥腳下。
從始至終,陸維隻是用那雙寒星般的眸子,平靜的看著金殿之上的劉琥,直至被人按下頭顱,再也看不見。
陸維的頭深深低下,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彎了彎棱角分明的薄唇。
劉琥這人……跟記憶中的一樣有意思。
從前他剛創業的時候,常常需要和人商洽和談判,學過一些微表情解讀,同時也學習過如何管理自己的表情。
劉琥初聞他被打入詔獄的吃驚、聽見左相言論的猶疑不定,以及命人將他捆起來時的失態,都盡收他的眼底。
他很清楚,劉琥雖對他有疑心,卻隻打算剝奪他的兵權,並不想要他死。要他死的,是以左相為首的勳臣黨。
清流黨,應該也在其中推波助瀾。
左相今天所用的手段,不可謂不高明。
以帝王的名義,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往他身上安了叛國謀反的罪名,這是豆腐拍在灰堆裏,怎麼洗也洗不清的事情。而詔獄,又在勳臣黨的控製之中,隻要入了詔獄,無論審訊結果如何,招認還是不招認,他還有出來的那天嗎?
但左相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劉琥這人縱然做事猶豫不定、疑心重重外加看重自己的帝王威信,卻是從內心裏深深愛著陸維的。
這種愛,令前身一心求死。
而這種愛,亦可以用來叩響生門。
除此之外,整個陸家,以及三年間暫時在京中被打壓勢弱的新貴黨,真的就毫無還手之力嗎?
劉琥已經二十六歲,僅有一子一女,皆為陸貴妃所出。兒子於三月前誕下,劉琥得到獨子後大喜,賜名暠,剛滿月便下詔立劉暠為太子。
縱是剛滿三月的嬰兒,暗中亦有了勢力不弱的黨派投效。
誰都知道,陸貴妃是因為陸維而得寵,劉暠亦是因為這個手握重兵的舅舅,才被立為太子的。叛國謀反是誅連九族的大罪,陸維若是坐實了此罪,陸貴妃和太子縱是幸免於被誅連,還有什麼前程可言?
所以,投效太子的那幫人,亦不會對此事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