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上一世,也是這一段時間,東都日食,關中地震,大火焚之不滅,有關先皇身世的說法又開始在民間擴散,我曾一時大意,被孟留君得知身體的秘密,他將此事告訴先皇,為堵民口,先皇便授意司天監,稱上天震怒全是因為,是因為東宮逆亂天和,混淆陰陽,太子非死,不得以平息天地之怒。”

曾經這一樁經曆太過刻骨,被他沉入心底不願再提起,此刻再次將它挖出心底暴露出來,梁澄竟然沒有太多的波動,心中一片平靜,“上一世的今日,父皇賜我一壺毒.酒,等我再次睜眼,卻發現自己身處大相國寺的皇家客寮裏麵,時間也回溯到死前一年,為免重蹈覆轍,也是有些心灰意懶,我便借著祈雪一事遁入佛門,以期躲避宮廷傾軋。”

“師兄,”梁澄抬手攬住一念的脖頸,將臉靠在他胸口上,輕聲道:“梁澄何其有幸,這一世能與你相遇。”

佛家所言涅盤重生,世人所傳顛倒輪回乾坤之說,一念此前對此蓋是嗤之以鼻,不曾想,這些竟都發生在自己身邊,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梁澄為何幾次三番能夠準確地預知出未來之事。

然後更叫他心魂震顫的是,這人上一世竟是眾叛親離,不得善終,他抱緊梁澄,珍而重之地在他發心落下輕輕一吻,聲音裏壓抑著深深的後怕,“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也不知是在說給梁澄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他無法想象,原來上一世,他們就這麼錯過了……他甚至還未見過這個人,對方就已在他所不知道的絕境裏,痛苦死去,一想到這個畫麵,他就無法遏製地升起一股恐懼,仿佛連靈魂也跟著鳴泣顫栗,如今這人毫發無傷地倚在他懷裏,他又嚐到一種失而複得的狂喜與感激。

幸好,一切都過去了……

心事吐盡過後,梁澄心頭陰霾盡散,雲收雨霽,隻覺得身心舒暢,內心一片安寧,一念規律地輕拍著他的後背,梁澄漸漸陷入沉睡。

過了除夕元宵,雪慢慢的就不下了,天氣一日晴過一日,等林花謝了春紅,窗外的芭蕉日漸成蔭,楊柳成林,濃綠掩映。

梁澄的肚子已經大得有些笨重,站起來的時候根本看不到腳,為了掩人耳目,早已搬到太液池池心大的含涼殿裏去,而早朝也不再去了,隻讓他那替身通過腹音聽命一念行事。

一念本就精通岐黃之術,為了梁澄特意鑽研了婦科一道,還請教了宮裏的女醫,梁澄的生產之日,如無意外,就是在四月底,眼看就要臨近了,饒是梁澄早已做足心理準備,還是生出淡淡的恐懼,畢竟自古婦人產子便是往鬼門關闖一遭,何況是他這樣的身子,隻怕更為凶險。

雖然心中惶惶不安,時常對著窗外的暮春之景發起愣來,梁澄也不曾在一念麵前表現出來,因為他知道一念的緊張絲毫不下於他,若他再說些什麼,隻怕某人都沒法離開他半步了,然而朝務卻不能沒人處理。

這日他正在窗邊的貴妃榻上午睡,忽然從夢裏驚醒,覺得有些胸悶,於是伸手推開窗扇,正見一朵垂枝的芍藥被風吹落,梁澄無端心頭一跳,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幾次閉上眼睛,卻再也無法入睡,於是喚道:“程順。""奴婢在,"程順掀開帷幔踱了進來,躬身問道:“陛下有何吩咐?""國師去哪兒了?"

"國師方才來過一回,見陛下正在小憩,便往承福宮去了。"梁澄點點頭,示意程順扶他起來,往書房走去。

自當日向一念坦白重生一事後,一念便信了這世間卻有鬼神存在,每日都要在承福宮為梁澄誦經祈福,唯願梁澄能平安順利地誕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