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誌雄聲色不動地反問:“您,了解那個張大康嗎?”
貢誌和再度激動起來(應該說有些激憤),高高地舉起那個火箭模型:“你,當著大哥的亡靈,發誓,說你真的很賞識這個張大康。”
貢誌雄從不在任何人麵前發誓,他覺得一個人隻要對得起自己就足矣,所以他說道:“有這個必要嗎?”貢誌和堅持道:“當然有這個必要。”貢誌雄也一下站了起來:“二哥同誌,我偉大的曆史學家,睜開你那智慧的雙眼,啟動你知識寶庫的全部內涵能量,對曆史走向做一個客觀的判斷吧。不管我貢誌雄是否完全徹底了解這些張大康陳大康還是宋大康王大康,是否賞識他們,是否明晰這些人的底牌,中國正在發生的那許多事情都已經說明,中國的未來是屬於他們的,是屬於那些大康們的!這就是當代中國正在書寫的曆史!”
“你……你跟爸談過你的這些想法嗎?”
“您覺得有必要去跟他老人家談這些事嗎?談了,有用嗎?隻要是中央文件和人民日報社論不認同的觀點,你就是跟他玩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也不會認同你的。這種‘慘痛’教訓,你我已經經受過多少回了?再說,他老人家也不會有那個時間來聽我談什麼想法,連您和大哥都不屑於跟我長談。”
貢誌和再問:“你正麵回答我,這個張大康對你……真的就有那麼大的吸引力?”
貢誌雄不屑似的一笑道:“請注意我的說法,我說的是‘張大康們’。”
貢誌和不做聲了。
而這時,在那個名流雲集的高爾夫俱樂部裏,修小眉卻已經回到了那幢小別墅二樓的起居室裏。這回是她急火火地拉著張大康回到小別墅裏去的。“……你怎麼不把這十五萬元還給他們?多長時間了?他們會以為我已經收下這十五萬塊錢了……”“收下又怎麼了?這是你該得的勞動報酬。”“給我十五萬?我做什麼了?”“你隻要往那兒一坐,什麼也不用做,就足夠了。”“可……這是十五萬元啊!”“你不要小看你自己。你往那兒一坐,就是一種資信。憑著你這賦予他們的資信,他們才得到了大山子那兩條生產線。僅僅這一筆生意,他們就淨賺了將近一千萬。而你隻得到了其中的百分之一點五。你還覺得你拿多了?按正常的遊戲規則,你應該拿百分之十到十五的傭金。甚至拿到百分之三十也不為多。也就是說,他們應該給你一百萬到一百五十萬,或者三百萬,那才算是公平合理的……而市麵上黑一點的,拿傭金最多可以拿到百分之四十。你說你打什麼哆嗦?!”“傭金?我要什麼傭金?我不要。還給他們。我不要……”“你瞧你,你說你還要辭去你現在的公職,到我的大山子分公司來跟我一起幹。就你這觀念,這勁頭……”“我到你公司去幹,隻是想試驗一種新活法。我並不想拿這種黑錢。”“修小眉,你還要我說多少遍,這不是黑錢。醒醒吧,你以為每月十五號,帶著私章到會計那兒去領那一份幾百大元的工資才算是正當收入?你說的哪年的事?唐朝的事吧?用你這麼個框框去辦事,我恒發公司怎麼可能在三四年裏迅速從兩家分公司,擴張到六家分公司?”
“大康,我跟你們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你不就是貢開宸的兒媳嗎?市場經濟的規則,對誰都一樣!”
“請你不要逼我。”
“你退掉這十五萬元,別人怎麼辦?”
“什麼別人?我跟別人有什麼關係?”
“在這筆交易裏收取傭金的不止你一個人。還有拿了三十萬、四十萬……甚至更多的。”
“他們願意拿多少,我不管!”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你不管!”
“他們是誰?”
“別問了。小眉,整個中國都在朝那個方向走,你跟著走就是了!你不是對我說過,這一段時間裏,你跟我在一起,感受到了一種從來沒有感受過的興奮,你覺得你重新發現了自己,再一次找到了那種真正想做一點什麼事的衝動。生活在你麵前整個兒翻開了嶄新的一頁……你再次確認了在中國有你修小眉可做的事情。現在為什麼又猶豫了、又哆嗦了?”修小眉遲疑著站了起來,這時,她忽然非常想知道,在這筆“生意”裏,除了她,還有誰同時也拿了這“傭金”……張大康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相信我……”修小眉惶惶地看著他。張大康用力把修小眉往自己懷裏拉:“小眉……”修小眉推拒:“別……別這樣……”“小眉……”修小眉掙紮著,喘息著。張大康堅持了一會兒,但最終還是鬆開了手。
修小眉忙往後退了兩步:“對不起……”張大康以為她鬆動了,便再一次向她逼近。修小眉忙懼怕地伸出雙手,像要推開什麼似的連聲說道:“大康!別這樣……我還沒想好……我還沒有想好……”張大康近乎痛苦地:“你還要想什麼!”“對不起……我真的還沒想好……”
張大康無奈地長歎了口氣:“好吧……好吧……”說著掏出一張房卡。“這是你的房卡。我住在那邊三號別墅裏。有事給我打電話。你休息吧。休息吧……”然後他就走了。門外傳來他急促的下樓的腳步聲,然後又傳來樓門被碰上的聲音,然後是一片極度的安靜,無邊無際的安靜。
雨聲索索。雨聲寂寥。
呆坐中的修小眉打了個哆嗦。她忽然站起身,衝到房門前,扣上防護鏈,又插上插銷,這才慢慢回到那張靠椅前,十分疲乏地坐了下來。當她的視線慢慢落到身前那張精美的大理石麵嵌鏍鈿小圓桌上時,驟然吃了一驚:她看到了那張十五萬元的存折。他(故意)把它留在了這兒。她一顫,猛地站起,頃刻間,臉色變得極其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