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書裹緊了衣衫道:“他是我們村裏唯一的監生。一個讀書人自發蒙起,從童生到秀才再到監生,再到貢生,直到最後上殿試大考,也算受盡寒苦。我們不讀書就罷了,怎好拿話辱於他們。”
林大魚道:“我寧可在山林中自由自在,也不要被拘在小小方寸間,讀那些蠅頭小楷。”
貞書心道:所以你隻能作個長工,間或當個獵人。
整整兩日,她受盡驚嚇,從死亡的邊緣掙紮著爬回來,疲憊不堪又心酸難抑,雖欲要張嘴說些什麼,睡眠卻將她扯入無盡的更濃更深的黑暗沼澤中去,叫她無法爬出來。
林大魚側躺在床上,循著那穩定而綿長的呼吸聲,在黑暗中丈量貞書此時所處的位置。她是縮在另一側的牆角,雙手握緊了披著的衣衫縮在胸`前,也許眉頭皺著,可也睡的安穩無比。
他一翻身坐了起來,輕的幾乎不曾驚動一顆幹草。他下了床,仍是輕如鬼魅一般,舒展了腰身探到貞書身邊,俯首看著沉睡的貞書,雖然他什麼都看不見。
他伸出手,欲要把她抱到鋪著裙子的一邊去,卻又怕這樣大的動靜驚醒了她。思索半晌,索性將她鋪給自己的裙子和給自己蓋的褙子俱披蓋到她身上,這才輕輕推了門出屋。今夜仍是月色如銀,他□□著上身在黑暗中舒展腰身,將一身肌肉全部掙開拉平胳膊舒了舒筋骨,縱身躍起沿著小河飛奔,不過片刻間,便消失在了如銀的月光中。
回到昨日,仍是五陵山中的官道上。蘇氏尖叫著催那車夫:“快跑!快跑!他們追來了。”
車夫將車趕的飛快,貞媛貞怡兩個在車後顛的都爬不起身來。不一會兒貞秀也壓了過來,一時間車中哭聲,尖叫聲不絕於耳。
貞媛好容易等蘇氏住了嘴,撥開問貞秀道:“方才貞書是不是掉下去了?”
貞秀道:“她自己抓不住,叫車給顛下去了,隻怕這會……”
貞媛爬到前麵高叫那車夫道:“車夫,車夫,我妹妹丟了,快回去找她。”
車夫一回韁繩狠勒住馬匹,回頭問道:“夫人,真有此事?罪過罪過,方才太過緊急,我竟沒有察覺到。”
其實是方才車內的她們哭聲尖叫聲太大,吵的車夫腦仁昏脹才沒有察覺到。
蘇氏拿帕子捂著胸口半晌,揮手道:“往前走。”
貞媛怒道:“娘,您是不是嚇暈頭了,咱們該回去找貞書。”
蘇氏緩緩搖頭,淚如雨點般紛落下來:“往前走,她已然丟了,我不能把你們幾個也送到虎口裏去。”
車夫不可置信,提馬鞭回頭撩了簾子問蘇氏道:“夫人,我可以把你們先放在這裏,自己趕車去接她。”
蘇氏搖頭道:“那裏大約有二三十個匪徒,你若把我們丟在這裏,不但救不回貞書,你要搭上命,我們在這山裏遲早要被他們抓到,到時候如何是好?”
車夫在前麵駕車,也未曾看清匪徒真容,隻聽得他們在後麵呼聲震天。而唯一在窗子裏瞧見匪徒的,隻有蘇氏。既她這樣說,車夫也不能再回駁,遂上來駕了車道:“趙和方才走岔了,想必仍要回到官道上,屆時不定他會碰到三姑娘。他身上是帶功夫的,不定能將三姑娘帶回來。”
蘇氏伏在貞媛身上哭道:“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嫁給你爹,一個京中小姐被發派到如此苦寒之地,已是苦極。婆婆不喜,作小伏低都不能換來她一個青眼,更是苦極,如今竟然連我最得力的女兒,老天爺也要奪走。”
貞媛與貞怡俱也大哭了起來,唯有貞秀一人窩到了車後,肅了一張臉盯著車窗外。方才她踹貞書那一腳,才叫貞書跌落,此時既無人追究,就是說蘇氏與貞媛她們都沒有看到,既是如此,想必也就沒人會來指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