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麻長衣,聽張貴悄聲言語了幾句,回頭掃了趙和與貞書一眼,啟聲問道:“那一位?”

他恰是梅訓,聲音十分怪異,仿如被刀刮過一般的刺耳。

趙和聽了,忽而攔過貞書道:“三姑娘,咱們回。”

貞書尚未明白過來,那張貴忙又跑了過來又是拱手又是彎腰,對趙和道:“掌櫃的,給我個麵子,給我個麵子。”

梅訓走過來道:“我家主人如今在裏麵候著,既是宋氏裝裱鋪的掌櫃姑娘,就請跟我來。但是其餘人就不必進去,在此等著便是。”

貞書回頭對趙和道:“既然來了,想必也就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趙和無奈應了,隻得與張貴兩個站在雪中等著。

貞書雖梅訓進了院子,見內裏赫赫然一幢石塊相圍的高樓,左右皆有幾丈,在如此陰沉的天色裏分外陰沉,讓人遠看了就要打個寒顫。

這樓眼見得有些年頭,亦不是京中尋常人家該有的建築,形樣竟是從北邊來的貞書從未見過的樣子。她心中有些忐忑,到了門前,梅訓卻不進,掃了眼貞書腳上兩隻沾了雪的鞋子道:“進去左手邊,把鞋脫在外麵,勿要弄髒了地板。”

貞書進門,見裏麵地板光潔明亮,四側牆壁上皆貼著毛邊壁紙,又各處都點著燈,卻是亮亮堂堂,與外麵的形樣完全不同。這屋子裏正廳中也不置主位,牆上倒是掛了許多字畫等物,但皆不是尋常人家一樣方方正正,而是飾的隨心所欲,這裏一幅那裏一幅。但不知為何,書畫這樣掛著,竟生出些意思來。

尋常書畫所掛,皆是方方正正整整齊齊,旨在裝飾屋子。而這樣打亂了掛法,雖不能裝飾屋子,卻更能突出書畫的本身的雅意。貞書四顧著瞧過了,心道這不是個普通人閑居的屋子,倒像個賣字畫的展廳,若我那裝裱鋪亦這樣陳設,想必會有些雅意。

☆、尊者(捉蟲)

她依言走到左手一側,脫了鞋隻著羅襪,掀了左邊珠簾進去。左邊這間裏麵沒有書畫,四處置著多寶閣,上麵皆是文玩器物,自上至下擺的齊齊當當。

貞書見無人在此,不敢細看,見有一扇門在後開著,亦是垂著竹簾,便又掀珠簾而入,這又是一進極大的屋子,牆上掛的皆是各種小型兵器,林林總總,看了叫人頭皮森森發麻。貞書見這屋子後麵亦有門,穿了過去,是一條廊道,內裏十分昏暗,因兩邊無窗子,壁上開角擺著提燈俑人,這些俑人大多形樣麵容上非常痛苦,遠不是尋常外麵所見那種笑嘻嘻的俑人,看的貞書心中有些發毛。

她一個人走在這長長的俑道上,心裏毛骨聳然,意欲要退回去,又鼓著勇氣往前走著。這樣回走到大約仍到正屋中堂位置的時候,便見俑道一拐,似是脫離這屋子往後麵去。此時兩邊有了窗子,隻是皆掛著厚厚的帷幕,牆角上仍是裝著提燈俑。

貞書回頭細看這些俑人,忽而想起方才的俑人都是站著,到了拐彎時便皆是跪的,到了這廊道裏,俑人們漸漸跪得越低,越來越低,幾乎要伏到地上去,那燈也隻是高高撐起在頭頂。

忽而,她見壁上一角裏並沒有燈,走過去細看,便見昏暗中那俑人已完全爬伏在地上,似是死了的樣子。她心中大驚,回頭一看,見八扇古木雕花的大門,已在廊道盡頭。

貞書輕叩木門三長兩短,才道:“尊者,我是宋氏裝裱鋪的掌櫃。”

內裏有個中氣十足,十分年輕厚重的男性聲音道:“自己推門進來。”

貞書回望來時路上,那提燈俑人們仍靜靜的侍在兩側。她回頭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居中的兩扇門。才邁步進去,便聽那人又道:“關上。”

貞書依言關了門,回過頭來見這屋子比之方才那幾間大屋,不知更要寬敞幾何,空曠幾何,內裏各處架著燈台,卻一樣家具也無。她才伸腳走了兩步,回聲便自四麵八方傳來。左手邊一片黑暗陰影,貞書回憶方才聲音是自這邊傳出來的,便循聲往那黑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