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隨水而流,更是熱門非凡。因細腳女眷們難得出門,上元節卻是必要去的,是以馬車並著馬車,人肩擠著人肩,不是你扯住了我的車轍,便是我套住了你的馬匹,雖還未到禦街,卻已吵鬧非常。

貞書不與別個相同,總歸山中一事叫她胸中懷著悵意,越發這歡鬧的日子裏,旁人盡情歡樂時自覺胸裏憋悶。到了快近禦街,她見上回去玉府時路過的一間書店還亮著燈,遂走過去問道:“店家,因何今夜還要開門?”

那店家是個胖乎乎圓肚子的矮子,一眼瞧著就是好脾氣,笑彎了兩道眉毛道:“我雙腿有疾走不得路,卻也貪些熱門,隻得開著鋪子伸長了頭往外瞧瞧。”

貞書又道:“不知何時才關門?”

店家道:“總歸要熬過放蓮燈才行。”

貞書即聞,回頭對趙和與宋岸嶸言道:“我這些日子疲累夠了,懶得走動,在這書店裏看些書,待你們看過河燈,仍到這裏來尋我,可好?”

因是未嫁姑娘,況貞書又是丟過一回的,宋岸嶸不敢大意,親自進了書店吩咐那店家道:“萬莫要放她再出外頭,我等看完河燈就來。”

那店家答應了,貞書遂進了書店。這倒是個好地方,一層層的書架上壘的滿滿的的皆是書。貞書一排排走過去,見喜歡的就抽出來瞧瞧,有要看的便抱在懷中。因她如今當著掌櫃,自有了些銀錢隨手用,又不添置銀釵水粉,賣起這些東西來卻是絕不手軟。

女子最喜歡的自然仍是各種話本,內裏辭藻華麗優美,念白纏綿順口,又故事皆是宕蕩傳奇。隻不知為何,如今的話本怕也不過是些窮酸書生寫的。有一本叫《飛花豔想》的,內中一則故事,講一個尚書府的公子考取了一甲一名狀元郎,陰差陽錯竟娶得兩房夫人置在東西二房。那兩房夫人彼此推讓,竟叫個狀元郎新婚之夜坐在院子裏望月亮。又這狀元郎的尚書父親並一品誥命母親,兩人相攜著在外聽壁角,見兒子難過,端了碗湯餅來慰。

慢說尚書府宅地有多寬廣,兩房媳婦一人座院子還置不起。非要分到一院子裏的東西二屋,可見這窮書生自幼貧寒,連朱門大戶家的院子都沒進去,更何談富貴

貞書將那話本一一放回書架,也不知此時已過了多久,抬頭望外仍是喧天的人聲,肩踵的人群與照亮夜空的流光夜火。若那蓮燈放出,人必是皆要湧到護城河邊去的,可見此時還未到子時。貞書回頭見書店門雖開著,掌櫃卻不知去了何處。她卻也不在意,仍慢步踱進內一層書架上去,上下搜尋著,忽而見頂高處有半尺高的一方硬書匣,匣麵上書著《大唐西域記》幾字。這書本是前朝玄奘法師當年西行天竺的見聞,共分十二卷。當年貞書幼時宋岸嶸手中曾有一卷,後來不知遺失何處。

這半尺厚的硬匣內,顯然是十二卷俱全的。貞書心中歡喜,又不見那掌櫃的人影,遂踮高了腳尖自己要將其取下。她雖身量比一般女子長些,這頂著房頂的書架卻不是一般人能夠到。貞書掰著架子好容易夠到了書架,怎奈這書匣太高了撥也撥下來。她正努力著,便見頂上一雙秀長的男子之手將整個書匣輕輕抬起抱了下來。她隨那書匣轉身,便見一個身著白色裘絨羅衣的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後,雙手托著那叢書。

貞書一見之下大驚,斂衽屈膝道:“小女見過玉公公。”

他離的太近,又個子很高,此時便將貞書整個兒擠在書架前,掂了書問道:“小掌櫃喜歡這書?”

因他站的太近,胸膛間的起伏都能瞧得一清二楚,貞書又往後靠了靠,後背貼在書架上道:“幼時曾翻閱過一卷,至今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