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談不上鞠躬盡瘁,大半都在追趕馬含光是以忘記正事。可戚長老指派的任務她從無懈怠,她也無比認真,試圖負擔起這內應之職,到頭來換得個普天罵名、人人問責。

馬含光於關鍵時現身,伍雀磬雖意外,卻也不感激。如非是他,她落不到今日。

回雲滇的第一件事,眾人便是三催四請將她軟禁嶙峭殿。馬護法人不在,聲威猶在,她這個宮主當得也是窩囊,想想還真縱壞了那位首座護法。

承影隨她身旁欲言又止,伍雀磬道:“你想替他說情便說吧,舍命相救這恩情我是欠下了,眼看分壇總壇都該傳了個遍,馬護法護主首功,你當他自己沒有好處麼?看這趟襄州之行,他連你的心都收買了,便知此番救人利大於弊。”

承影卻驀地跪地,嶙峭殿的墨金磚堅硬如鐵,承影膝頭重重一磕,連伍雀磬都聽得頭皮微跳。

“屬下不該擅作主張,助宮主脫出嶙峭殿。此番才知,馬護法雖專橫猖獗,卻到底於盡忠宮主一事上恪盡職守,是屬下魯莽,百死莫辭,請宮主賜罪!”

伍雀磬撩袖扶人:“他救我是份屬應當,說什麼盡忠,論盡忠他真不如你。”

此後一連幾日,伍雀磬老實於嶙峭殿待著,想來馬含光遲遲不歸,該是趁各大派齊集襄州好來個一網成擒。可她也吩咐人監聽住外界消息,並無任何動靜,馬護法屢屢現身中原武林,如此風平浪靜卻還實屬首次。

那夜出雲岫大雨,天曉不覺,伍雀磬度日荒唐,午後起身,便見了侍衛來報:“馬護法殿外求見。”

“回來了?”伍雀磬軟綿綿應話,“求見?這羅藏山八峰,他馬護法哪一峰不是自出自入?”隱了後話,意味再明顯不過,馬含光真欲進殿誰敢攔他,後頭伍雀磬也未見他人,想來就是做番樣子,先來拜見宮主,讓人看看他多知禮節。

當日晚膳,殿外雨聲淅淅瀝瀝,本已漸覺不聞,忽而又起了陣風,大雨嘩嘩地急墜而至,這才有人上前,怯聲稟告:“馬護法求見,已於殿外候了一日。”

“什麼?”伍雀磬微愣,便也就擱下杯箸。

大殿外雨水成簾,馬護法垂首立於殿簷之外,這整整一日,苦的絕非他老人家一人,還有殿前負責守衛的諸多弟子。

平生都未曾被護法大人如此近距離又長久地監督過工作,這班侍衛腳踝由晌午軟到如今,原求對方早些入殿,後又求其不得召見自行退走,現今,他們終於能奢望一回下個時辰的換崗。

終於,殿內傳出——“宮主慢行,小心濕滑。”

馬護法低垂了整日的眼眸,驀地便迎雨抬高。

並非人人能見,但那最前的侍衛卻是瞧得清清楚楚,便隻一霎,馬護法向來幽如冷夜的眸中生出了斑斕光彩,那便是喜上眉梢,根本非是他們猜測被宮主冷待後的勃然大怒。

伍雀磬披衣而至,身後有侍者忙著為其舉傘,嶙峭殿門高懸一排燈籠,火光煌煌,能照得出她散髻清顏,天生麗質,便是慵衣緩帶也覺渾然天成。

長裙拖地而過,伍雀磬步入雨幕的一瞬便有馬含光揚袖為其遮雨,那人雨裏站了一日,氣息冰冷,伍雀磬微一抬眼,隻覺那清冷麵目也已是慘白失色。

她一把握住對方手臂:“馬護法幾時來的,怎不命人通稟,本座好速來相迎?”

這話說得虛偽,馬含光沉了眉眼,略微一笑。

她後又拉人入殿,一路都熱情洋溢,親熱仿若曾經。

馬含光叫她拖著前行,衣衫濕透,且是出外的行裝,連替換都不曾。腳下一步一道水印,伍雀磬回眸,見這人濕發貼麵,卻還微有僵硬地衝她顯露一笑,她心生古怪,隻覺這笑意透著幾百年不曾見過的三分靦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