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1 / 3)

心事一掃而空,晏千隻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說不出的輕鬆。她仔細瞅著顧愈明,眉眼彎彎的模樣笑的幾乎直不起腰來。

顧愈明看著她全無形象放肆的笑著,不由自主的,笑紋從眼角泛開一個溫暖的弧度,話語中亦不自覺的就帶上幾分寵溺:“師父。”

世上美好的詞語千千萬萬,就偏偏他能將這“師父”兩個字叫的百轉千腸。

晏千秋沒有忍住,拉著顧愈明就跑了起來,丟下了小花,經過鋤草的衝虛子身邊,不斷的奔跑著。說來也是奇怪,兩個人明明都能夠飛起,落在山巔也不過片刻的事,可誰也沒有提誰也沒有說。

她就帶著顧愈明沿著蜿蜒的山路不斷的奔跑,有風從不知名的遠方吹來,吹著她的發帶飄飄揚揚。兩人的衣角蹭過沾染著露水的灌木,濺落一地冰涼。

遠處,灼灼其華,萬裏芬芳。

摩羅山巔的桃花林中桃花常開不敗,端的是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桃色的花瓣紛紛揚揚,從天空墜落,枝頭的粉紅,調皮的鑽入晏千秋的鬢角,明晃晃的,亂了顧愈明的眼神。

“我喜歡這裏。”晏千秋停了下來,因著體質到底不比普通人,跑了這麼遠卻連喘息聲也沒有。

顧愈明站在這裏,覺得自己投身在神話中。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我也喜歡。”

晏千秋偏頭看著他笑,鬆開了他的手向前走了幾步。

“衝虛子這老頭兒啊,這塊桃花林伺候的是真的好。”她抬起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暢快的大笑,“他用著桃花釀酒,卻又不似其他人那般做法,釀出的酒醇香可口,溫和清雅,最適宜在這片桃花林中暢飲。”

“你看。”晏千秋指了指眼前一株桃花,心細的顧愈明清楚的看見一縷花瓣飄飄悠悠打著旋的落到了晏千秋的酒葫蘆中,她仰頭喝了一口,那花瓣劃過她的唇畔,落到了頸邊,接著便像是黏在了肌膚上一般,怎麼也落不下來了。

桃花的花瓣當真是嬌豔,更襯的晏千秋肌膚若雪,白皙無暇。隻是,不論那桃花多麼的豔麗,終究比不過那一點朱唇,奪人心魄。

顧愈明的眼神不自覺得落在了晏千秋的雙唇上,眼神微不可查的暗了暗。

晏千秋抬手將酒葫蘆扔過去,顧愈明下意識的借住抱在懷中。晏千秋所拿的酒葫蘆雖然外形普通,像是燒紙的瓷器混合著泥土般的赭色,與其他酒葫蘆別無二致,可觸及之處如玉一般的光滑,細細看去又不像是赭色,反而泛著暗紅,像是在血色中浸染。且這酒葫蘆看著不大,重量卻委實不輕,顧愈明接手後也著實吃了一驚。往日看見晏千秋拿在手上把玩,原以為不過十分輕巧的事,現在想來果然非比尋常。

“師父的臂力……”顧愈明掂量了一下酒葫蘆,笑道,“果然不容小覷。”

“臂力?”晏千秋語聲困惑,待看見他懷中的酒葫蘆後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那是自然,抱起十個你都沒問題!”

顧愈明早就知道她這喝了酒以後的嘴巴裏可吐不出什麼像樣的話來,抿著嘴露出了淺淺的小酒窩,垂了眉眼道:“那以後,還請師父沒事多抱抱徒兒吧。”

“嘎?”晏千秋如同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鸚鵡,麵色古怪。請師父多抱抱徒弟?這話聽著於情於理上確實沒什麼大問題,可是若是放在顧愈明這樣長身玉立的適齡青年身上,問題可就大大的有了。對著自己說這種話,這小子……是裝作不知道,還是故意的?

晏千秋摸了摸下巴,眯著眼睛道:“那你且陪為師喝點酒吧。”

顧愈明拎起酒葫蘆放在了自己麵前,認真的問道:“這裏麵的酒?”

“嗯。”晏千秋應了一聲,看他這個模樣,方才那話……應當是無意之舉吧?

顧愈明透過葫蘆口向裏麵看去,還未貼近就已經聞到了一陣誘人的醇香在他的鼻端縈繞,忽遠忽近,“衝虛子釀的桃花酒麼?”

“你說是桃花酒也可以,不過,它又與普通的桃花酒不同,因此衝虛子便給它取了個名字。”晏千秋像是想到了什麼,麵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雙頰微微泛紅。

“叫什麼?”晏千秋這般模樣,顧愈明便覺得那酒還未入喉,就已經讓他醉了三分。

“你先嚐嚐。”晏千秋眼睛轉了轉,看向他,賣了個關子。

顧愈明聞言將酒葫蘆送至唇邊,淺嚐輒止。頓時隻覺得這酒不僅聞著醇香,入口更是醇厚悠長,通過味覺驀地喚醒那些沉睡已久的記憶,綿長悠遠,回味良久。

他有些微微失神:“好酒。”

聽到這樣的評價,晏千秋比誇讚自己還要高興,笑著點點頭道:“確實,這酒名叫‘南柯’。”

一枕黃粱,南柯一夢。

悠遠的夢境美好的像是根本不屬於這個天地,隻願讓人長醉其中不複醒來。

顧愈明怔怔看著酒葫蘆喃喃道:“南柯……”

“嗯,衝虛子說,這是為了紀念一段很久很久之前的傳說。他釀著酒時隻想到了那個故事,百轉千腸間終究是釀出了這樣截然不同的桃花酒。”晏千秋頓了頓,“你可曾聽說過魔神柳既明的故事?”

“魔神?”顧愈明皺了皺眉頭,“倒是依稀聽過一些,他是第一個仙體入魔成為魔神的天才,自行悟得劍意,百年難得一遇的劍修。正是因為他的存在,讓後來的人明白,人魔不過一念之間,何來絕對的不同。正是因為如此,才有了之後魔尊天澤君強行合並修仙界和魔界,人妖魔三族混雜的情況。”

對於無從追查的過去,人們總是喜歡用花哨的外衣包裝成華麗的模樣,傳說終究是傳說,口耳相傳,信以為真。

晏千秋聽見這樣的說法,勾了勾嘴角:“魔神曾經的那把劍就叫‘千秋’。”

“和師父有什麼關係?”想到晏千秋的名字,顧愈明有些訝然。

晏千秋搖了搖頭,好笑道:“當然沒有。我若是跟那魔神有關係,還至於在這個旮遝帶著麼?”

她語調微沉:“隻是我父親曾經在一本小書冊上讀到過魔神的故事,因此著了魔,便給我起名‘千秋’。”

“魔神柳既明……”顧愈明眼神悠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傳說他原本是當時第一宗門的掌門,劍氣縱橫三萬裏,一劍光寒十九洲,鬥破四方,全無敵手,當屬天下第一劍修。”晏千秋語聲緩緩,千年之前已經泛著舊黃的畫卷徐徐展開,“隻是後來一場仙魔大戰之中,其道侶身隕,魔神亦受到重創。”

“難道在那時,他生了心魔?”顧愈明開口。

“倒也不是。”晏千秋道,“魔神與其道侶伉儷情深,二人長在同一師門,朝夕相處,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其道侶身隕後,魔神身心受創,之後卻驚異的發現其道侶出現在了魔界,成為了一個魔。”

顧愈明聞言眼中充滿了詫異:“這當真是聞所未聞。”

“是啊。”晏千秋想了想,“之後的故事便沒什麼好說的了,魔神為了帶回自己心愛的道侶,仙體入魔,背負罵名,卻以殺止殺,終成一代魔神,攜著道侶破碎虛空,遨遊滄海。”

“南柯,據說是牽引著魔神跨過修仙界,走向魔界尋找他道侶的媒介,具體是什麼已經不得而知,我想,應該是他們的信物罷。”

曾經的苦難,終究是化成筆下的三言兩語。就像是天澤君和沈昭昭的傳說,沒有人能清晰地記起曾經發生了什麼,終成傳說,遊蕩在時光之海,撲朔迷離。

“魔神當真是一往情深。”顧愈明沉默許久,微微歎道。

“說來也是可笑,”晏千秋笑著說道,“這魔神原先修的是最為剛烈的殺伐之道,本該是斷七情斬六欲,偏偏卻是情深不壽。”

“能為你取這樣名字的父親,應當也是情深如海罷。”顧愈明眼神閃爍,其中有著隱隱的暗流飛速略過。

晏千秋抿著嘴隻是笑,並不接話。

“且不說魔神,世人皆說上任魔尊天澤君嗜殺成狂,陰鷙殘忍,最後他也攜著愛侶踏入紅塵,以戰止戰,平息戰火。”

“不過道是無情卻有情罷了。這世間,當真有什麼所謂的無情無義之道麼?”顧愈明沉吟。

兩人並肩遠望,山巔雲霧縹緲虛無,摩羅山就像是被雲海包圍的孤島,於此處四望,是滿身的孤寂無怨。這塊土地上,究竟還留有多少的傳說,埋沒了多少的情深?

“我總歸是修不了無情之道。”晏千秋淡淡開口,顧愈明偏頭見她,卻覺得她雖然表情淡然,眼睛卻亮的驚人。

“這世間有太多的情深,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癡男怨女,林林總總,短暫易逝,總是道不盡的惆悵歡愉。我聽到了許多,見到了許多,當真是苦,可是苦中卻又如此的甜。於道之上,我怕是早就入了情障,走不出去了。”晏千秋感慨道。

“師父?”顧愈明心下一驚,晏千秋的功力對於他而言一直是仰望的存在,在顧愈明有限的時間內,他覺得晏千秋一直是強大無畏,深不可測的。可是,那樣強大的師父,卻在自己麵前說她自己入了“情障”?這是……她的心魔麼?

白眉之戰中,冥靈花開之時,月色迷離下,驟然失神的師父,原來在那個時刻,真的是因為看見了心魔麼?

有了心魔,修行自會遇到阻礙,可師父往日裏老神在在,可一點也不像是為此憂愁的模樣。

“怎麼,嚇到你了?”晏千秋好笑的看著顧愈明怔愣的表情,抬起手來拍了拍顧愈明的頭。因為顧愈明要比她高處一些,她還不得不踮起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