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過幾次想提醒我究竟是誰將地牢弄成這副模樣,終究體諒我今日心情不好,沒有說出口,默默地把鐵欄杆一根一根折回原形,又使了咒,那幾個守衛醒來便會忘了今晚的事。

我看著無過一根一根地折,忍不住一把抱住他,腹內積了的萬般委屈都傾倒了出來,隻哭得地牢裏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無過與我在萬靈山五百年,從未見我流過眼淚,並不知道梅妖不流淚則已,一流起來卻是如洪水過境,便是我自己,先前也不知道有這等功力。一時不知如何安慰我,隻得輕輕拍著我的肩膀,胡亂地安慰道:“沒事沒事,左不過還有我呢!”

我擦了擦眼淚鼻涕:“無過,你休想乘虛而入。”

無過幹幹地笑道:“哈哈,哈哈,我道你哭得傷心一時神誌不清,會從了我,如此看來,你還好,還好,我就放心了。”

流這麼多淚傷了些元氣,不多時我便有些乏了,折騰了這一夜,天已蒙蒙亮,我終於不支靠在無過肩上沉沉睡去。

這一睡,我卻做了一個夢。

我心不死,十分不甘心為何凡間一個女子竟與我如此相似,這事須得到孟婆那討個說法,故而我尋著舊路到了奈何橋邊。孟婆依舊是那個孟婆,雖說又過了一千年,那張臉卻絲毫未見老態,真真保養得十分好。

孟婆今日難得的空閑,兀自坐在那喝酒,遠遠嗅到我的氣息,便擱了酒杯招呼我:“是你啊,小梅花,這許久不見,你出落得愈加標致了。”

她雖年長我上萬歲,相貌卻和我一般年輕,被她這麼一叫,有些不大自在,仿佛我還是個幾十歲的童妖似的。不過,從輩分說來,她這樣叫卻是合理的,我便坐到她跟前同她一起飲酒。

酒喝過幾杯,我便借著酒勁問起那正宮娘娘的事。

她一杯酒下肚,淡淡笑了笑:“你在我這忘川河裏呆了五百年,算是有些交情。你走後,我十分想念,那日來了一個容貌被毀了的。我想起你的模樣,就將她換了副皮囊。這樣一來,幾十年一個輪回,我便幾十年能見著你一次。”

我登時一杯酒喝得無比惆悵。

她既是一番思念之情,且那位娘娘與我本無幹係,恰好被樊天看中,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知天意這東西向來是違抗不了的,便不再多言,隻吩咐孟婆她下一世來時將她容貌換一副,有這麼個人跟我一模一樣,終究有些不自在。孟婆素來是爽快之人,便隨口答應了。

了了事,又與孟婆喝了幾盅酒,便起身告辭。遠遠地,一個遊魂正往奈何橋走來,孟婆見來了差事,忙隱了酒,倒了一碗孟婆湯。

我離開時恰好與那遊魂碰了麵,初初便見那遊魂有幾分眼熟,便多看了兩眼,這一看不打緊,竟嚇出一身冷汗。

那遊魂不是別人,正是樊天!

我的酒登時醒了一半,忙收了腳步轉身跟著他。

樊天已然走向孟婆,孟婆遞了他一碗湯藥,自言道:“看你的命格,不該這時候來這裏的。”又翻看了一下遊魂的傷,頓時了然道,“你是中了妖邪的傷害,怪道要提早到我這裏報到了。”

我一聽,明白了幾分,樊天自領了命去鎮妖精,很顯然,妖精沒鎮住,自己卻被妖精鎮住了。早知如此,當初他要走,即便走到半路,我也得施法將他攆回來,親自變化個他希望的模樣與他看,言傳身教地向他展示妖精的綽綽風姿。

可惜凡事沒有早知如此,若有早知如此,一定不會如此。

情急之下,我與孟婆說:“這個人是我到凡間要尋的人,因他自不量力,要與妖精作對,才惹得這個下場,求求孟婆大發慈悲,放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