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回到幾十年前那場惡戰,當時的害怕記憶憂新,從骨髓散發開來,我已退無可退,比起那時,還要害怕些,那時我並未傷害過他,而現在,他是向我討債來了。

他慢慢走近我,宛如當初那條巨大的蟒蛇,周身散發著咄咄逼人的氣勢:“你不用如此害怕,如今我不是妖帝,我是道士明出。那日那隻豬將我的元神散了,他以為我死了,你也以為我死了,連自以為是的天君也以為我死了。我是誰?我在寒潭裏等了一千八百年,怎會如此輕易就死去?三千年前,我在一個女神仙身上種下一盅厭咒,就等著萬一哪天我魂飛魄散了可以從她身上取回,斂斂我的元神。所幸那厭咒不負所望,承了那女神仙仙體養著,幾千年來長勢極好,救了我一命。我雖做不成妖,卻有幸成了人,小梅花,便是你也得不到這等好出路罷?”他微微仰頭說了這許多話,又陰森地笑著看我。

有的妖求之不得,有的妖卻輕易得之,這許多年來,我早已習慣事事不公,便沒被他挑撥出一絲羨慕嫉妒恨來。卻不知他口中那苦命的女神仙是誰,身上被種了這個孽咒幾千年不知。有一點我不明白,他要成人,必定是要過孟婆那遭的,怎可須臾幾十年便長成個得道的道士?

“你要成人,為何沒過孟婆的奈何橋,為何沒在忘川曆練五百年?”

他冷笑一聲:“孟婆又算得什麼,我這人身是神仙仙體供養的厭咒化成的,豈是孟婆管得了的?便是陰間的閻王也得讓我三分。”

原來還有這等成人的捷徑,怪不得他竟記得前事,但為何似乎忘了無過?先前他的目光絲毫未在無過身上停留,不像是刻意忽略的模樣。想是無過斂了妖氣,加之幾十年前他見到無過時已是現了真身的豬,所以忘了這一遭吧。

然這些不過我是我的揣測,究竟如何還不得而知,此時我心裏隻有一個願望,無過萬萬不可在這時進來,快些收拾行囊離開陳王府才好。

“好吧,你是來報複當年那一劍之仇,當年我未成你腹中之物,如今獻上也未嚐不可,隻是我現下折了些元氣,不比當初,你不嫌棄,就吃了我。”說到這,我方想起他如今已是個人,便輕笑了笑道,“哦,我忘了,如今你是道士,不是妖帝。不如你收服了我,加了你的修行,說不定,再修個幾十年,湊個貓妖狗妖,你倒成天上的神仙了。”

他眯起細細的眼角:“小梅花,你休要說這些話來挪揄我,我這幾十年來,潛心修煉,為的就是有一天能找到你。半年前,我依著記憶去了萬靈山,卻見你坐在一男子的懷裏,旁邊那麼多的妖精對著一隊人馬垂涎欲滴。他們若是一起攻擊你,隻怕你真得元神四散,可惜你天真地以為憑你一人之力可以護得那幾十人的性命。我樂得看看你的洋相,不曾想你竟使了我的名頭。小梅花,你道當日真是你用我的名頭嚇住那一幹妖精的?”

許是驚嚇過度,我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隻呆呆地看著他。

好在他極為耐心,並未因我的茫然放棄解釋:“若非我使了法術遮住那些妖精的靈眼,你能走得出萬靈山?”

這話我是再明白不過了,他已說得這麼直白。

我的畏懼又加了幾分,他究竟是有多高的道行,能以一人之力上萬靈山,還能遮得了妖精的靈眼。

最壞的揣測,便是他化了人身,卻有大半妖帝的法力,如此於人界妖界都是劫難了。

“那你究竟要怎樣?”即便我恢複了元氣也是鬥不過他,索性就豁出去,大不了一死。

先前一意求死是違心的,樊天給我說的話本子裏,但凡一心求死的最後都死不成,我不過借了故事裏那些人以退為進的策略,想著等我熬過這陣,元氣恢複些,倒未必會輸他。這次求死卻是真心的,明知鬥他不過,卻要被他如貓捉老鼠般玩弄,不如死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