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身死,顧瑟嫁進東宮以後,與夙懷謹的見麵機會反而更多一些,尤其是他年紀漸長,五官也漸漸長開,看得出清秀骨相裏很有幾分顧笙的模樣,但眉目之間,任是誰來看,也要說是與夙氏一脈相承。

可他卻不是太子夙延川的孩子。

有時候顧瑟也不得不承認,雖然她和顧笙是一母同胞的親生姊妹,但在很多時候,她都難以揣摩、理解顧笙的想法和做法。

就像她在夢裏,私下裏查了又查,得到這樣一個猜測之後,她很久很久都難以麵對夙懷謹。

那是她胞姐的骨血,也是她胞姐背叛丈夫的鐵證。

她為此連續很多個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夙延川乘著夜色到含光殿來。

那段時間,平明關不斷地向朝廷發出警訊,管羌人的遊騎兵在烏裏雅蘇台逡巡,窺探著大燕的西北門戶。身為太子的夙延川每天都要與屬官、幕僚議事到深夜。

他站在夏夜露水微涼的花樹底下,問她“最近總是睡不好,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的時候,眼睛裏的疲憊讓她的心像被針密密地刺了一遍。

顧瑟深深地歎息。

身後忽然有人輕輕地推了她一把。

她不動聲色地穩住了身子,略一抬頭,就看到原本冉貴妃坐著的主座上,已經換了一位老婦人,穿著秋香色的大袖衫,麵容溫煦,目光是不似尋常老人的犀利明亮,此時正把視線投過來,與她四目一對,便對她招了招手。

就有宮人笑盈盈地道:“太後娘娘請這位小娘子前頭說話呢。”

顧瑟便斂了眉目,溫順地走到階前,又行了禮。

白太後從一進門,就留意到這個小姑娘,看到她顯然出了一回神,行動倒是規規矩矩的一點都沒有出錯,也看到有人悄悄地推了她一把,她卻既沒有回頭去看,也沒有出一點醜。

明明是小小年紀,卻既有不符合年紀的穩重,又有女孩兒少有的靈秀敏銳。

她又招了招手,“上來說話,不必這樣的拘束。”

冉貴妃在白太後的座前陪著,就笑道:“這小姑娘倒不似她姐姐大方敢說話。”

白太後淡淡地道:“養隻百靈兒倒是又會說話,說得又好聽。”

冉貴妃抿住了嘴,費盡力氣才端住了臉上的表情,一雙顧盼生情的眼睛卻難以抑製地冷了下去。

白太後一句話噎住了冉貴妃,才又把站到她麵前的小姑娘細細端詳了一回,和聲道:“你是誰家的女孩兒?叫什麼名字?”

顧瑟也含了笑意道:“臣女是永昌坊顧家的女兒,父諱上九下識。臣女單名一個瑟字。”

白太後隻略想了一想,就笑道:“原來你是顧尚書的孫女。顧瑟,是哪一個瑟?”

顧瑟道:“臣女是琴瑟的瑟。”

白太後點了點頭,道:“錦瑟無端五十弦,果然合你這樣鍾靈毓秀的女孩兒。”又問她:“你祖你父都有文名,想必你也讀書了?”

沒有等顧瑟回話,就又吩咐身後的女官:“給顧家小娘子看一個座。”

黃晚瓊忙道:“是奴婢疏忽了。”親自去搬了個小杌子,就擺在了白太後的腳邊。

顧瑟隻稍遲疑了片刻,就坐了下來,回道:“臣女憊懶,書讀的並不認真,隻通學了《詩》、《語》,如今是跟著真定萬氏的先生讀《公羊春秋》。”

白太後就笑道:“你祖父治《書》,你父親治《禮》,你卻一個都不學,可見是哄我的。”

顧瑟微微紅了臉,道:“臣女不懂事,幼時被祖父抱在膝前學《書》,隻覺得艱難拗口,也曾跟著父親學《周禮》,隻是學業不精,又兼半途而廢,並不敢稱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