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望京山。

九月的望京山依舊蓊蓊鬱鬱,顧瑟在山道歧路口下了馬車的時候,正有沁涼的山風從群壑中席卷而來,拂落了一身的暑氣。

她換了一身淡青色的棉布裋褐,頭發在發頂規規矩矩地梳了個包包,唇紅齒白,眉目如畫,亦步亦趨地跟在父親腿邊。過來與顧九識攀談的人都一眼瞧得出她的喬裝,多是對她善意一笑,也不拆穿。

偏偏也有人來逗她:“這是誰家的小書童,會不會磨墨?”⊙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顧瑟就板著臉,隻當作沒有聽到他的調侃,規規矩矩地打招呼:“見過胡老先生。”

胡遠山就拈著胡子嗬嗬一笑,拍了拍她的頭:“又跟著你爹跑出來玩。”

他無官無職,逍遙自在,來得比旁人都早些,特地迎出來見顧九識,倒不隻是為了打個招呼。不過調侃了顧瑟一句,就把了顧九識的臂,一麵向山上走,一麵低聲道:“今日這一場可是熱鬧了,兩位大爺,”他眼睛向帝京的方向微微一瞟,“都來摻了一腳,此時浣花台上,倒像是大朝會似的,誰也不敢說話……”

顧九識微微一笑,卻低頭問顧瑟道:“鞋子走路可合適麼,腳痛不痛?”

顧瑟牽著他衣袖走著,聞言搖了搖頭,一雙眼睛卻向胡遠山臉上看了看。

胡遠山也在看顧九識的表情,須臾又自己笑了一聲,道:“罷了,罷了,德昭你這樣的人,誰也休想瞞過你去。”

他道:“確有一位,是我推辭不得的,為全我之義,要厚顏從中做一次中介。德昭若是不悅,隻是怨我就罷了。”

竟停了腳步,向顧九識深深一揖。

顧九識側了側身子,沒有全受他這一禮,道:“我與遠山公相交多年,自忖君子之交,確實是沒有想到遠山公會有自承負我的這一天。”

胡遠山苦笑。

他道:“德昭,我也不瞞你。你也知我少年時荒唐,若不是簡公覺得我尚且可救,拉了我一把,此時胡遠山已經不知道化作哪一捧爛泥。這麼多年,簡公對我從無所求,我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對不起你。”

顧九識看了他一眼。

三人如今已走到一處岔路口。左行是秋茶集會所在的浣花台,右行是還真觀的客舍群落,供來人休憩、私下交談之用。

胡遠山垂著眼,麵上已在這頃刻之間生出了許多疲老之態。

他是以詩酒任俠聞名京畿的狂士,若不是在恩義之間左右兩難之極,便是遲暮也意氣風發如少年。

他澀聲道:“德昭,浣花台此刻想必已要試第一輪茶了,再不去,就遲了。”

顧九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顧瑟安靜又乖巧地跟在顧九識的身後,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顧九識是天子近臣!以忠純事君十數年,才得到皇帝如今的信重、偏愛。

為此,他持與乃父、吏部尚書顧崇不同的政見,在朝中不與任何人聲援,素日來往的皆是不涉政事的風月名士。他才名遠傳十二州,但曆屆學子行卷之時,他都一封不受。

可他如果私下見了哪一位皇子。

如果被性格軟弱、多疑又能力平庸的慶和帝知道了。

顧瑟都不敢繼續想下去。

她一麵又心痛。

心痛夢裏把這樣的生活過了一輩子,直到最後死於逆軍刀鋒之下的父親。

顧九識卻撫了撫她的發,道:“阿苦,小謝說依舊給你安排了你住過的房間,你帶的丫頭也已經先去房裏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