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驚吾若是果然在平明關順利地站住了腳,接得下宣國公府留下的攤子,少說也要在西北待上二、三十年。
帝都的風雲,聖心的莫測,小少年都沒有考慮。
他隻是在想,他的阿姊該有多牽掛他。
夙延川沉聲問道:“小越定了什麼時候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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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瑟從外麵回來,去探望了越驚吾,才回到池棠館。
為越驚吾遠行預備的箱籠衣物已經齊全了大半,單子是顧瑟親自擬的,從棉衣、皮裘,到荷包、丸藥,衣食住行,色色都慮到了,由聞藤帶著人一力收拾。
顧瑟看了一圈,略放了心。
知雲和梨蕊服侍她更衣,道:“之前萬先生派人來問過姑娘,聽說姑娘出去了,沒有留話就走了。”
萬先生就是顧家女學的課師萬君嫻。
顧瑟從前在家的時候,也和姊妹們一樣跟著她讀書。
這幾年裏,隨著姑娘們的先後成人,萬君嫻在顧家反而閑了起來。
“前年聽聞萬先生曾請辭過一回,老夫人再三挽留,到底是留下了,如今也不大出來,隻管在園子後頭自己住著。”
梨蕊一直在府中,又是家生子,許多事都有風聞,就笑吟吟地同顧瑟回話。
“從大姑娘、二姑娘先後及笄,不去上課了以後,五姑娘就不大去上學了,一個月裏也隻好上一、兩回課,從叢蝶院到存菁軒的路,隻怕桃枝走的還比五姑娘順暢些。”
叢蝶院是顧莞的住處。
存菁軒是顧家女學的所在。
桃枝是顧莞的侍女,做主子的不去上課,侍女自然要代她去向先生請假賠罪。
梨蕊說得俏皮,讓顧瑟忍不住含笑看了她一眼。
知雲輕斥道:“小蹄子滿口胡唚,竟敢編排起主子來。”
梨蕊就吐了吐舌頭,噤了聲。
梨蕊如今是被察看的暫代一等,知雲教她規矩,顧瑟也不去插手,她看了看天色,道:“罷了,我也回來這些時日,原該去拜訪老師一回。”
她回府之後,曾遣人為萬君嫻送開原的風土手信,隻是本人還沒有去露過麵。
顧瑟推了丫鬟手裏比在她身上的舊白半臂,知雲就為她換了件鵝黃色的羽緞衫子,服侍她出了門。
存菁軒在顧家花園的東南角,原本就是為了方便姑娘們上學。
顧瑟沒有要肩輿,一路迤邐地走過來,不由有些故地重遊的感慨。
因為漸漸沒什麼人往來,存菁軒一帶顯得有些清冷,但因為得鍾老夫人的看重,院中妝點十分清幽整潔,更無人敢造次、輕慢。
萬君嫻就坐在院當中的美人靠裏,看見顧瑟主仆進了門,她麵上露出個溫和的笑意,道:“瑟姐兒,你來了。”
並無一點意外的模樣。
她總是這樣的穩重、寧定,像是萬事都在她掌握之中。
顧瑟含笑打了個招呼:“老師。”
她走到了近前去,就被握住了手。
萬君嫻的掌心幹燥溫熱,也許是因為常年縛鐵砂、練大字的緣故,抓握十分的有力。
顧瑟感覺到萬君嫻的目光從她麵上一點一點地掃過去,從頭到腳細細地審視過一遍,才滿意地道:“不錯,這幾年想來沒有吃苦。”
顧瑟抿著唇微笑。
算一算年紀,萬氏今年已近五旬。
除了眼尾細細的褶皺,她和四年前相比也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仍然像三十多歲、養尊處優的婦人一樣年輕美貌。
顧瑟的沉默反而讓萬君嫻露出笑容,她拍了拍掌心女孩兒細膩柔軟的小手,道:“到底德昭教養的好,比從前更穩重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