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女孩兒溫柔專注的眼。
那麼信賴、那麼深情。
夙延川沉聲道:“顧大人!我知道你一片慈父之心,無論是身份、地位,我都不算是佳婿。但我也有自負,可以護持令愛一生萬人之上、長樂無憂。”
他懇切地看著顧九識,道:“令愛的胸襟、見識,都不應拘束於後宅方寸之間。她胸懷天下、慈憫眾生,但這樣的氣度,放在任何一個門第,於她都隻是折辱和囚牢。”
夙延川的話擊中了顧九識心中最隱秘、最柔軟的憂慮。
在開原的那幾年,一直協助他整頓府城庶務的顧瑟,對政事、對民生展露出來的驚人敏[gǎn],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隱痛。
他沉吟不語。
夙延川留意到這沉默。
他提振了精神,又道:“顧大人,我愛慕瑟瑟的最初,就知道她有這樣的心智和胸懷。她願意為我輔佐,我不勝歡喜,她願意過世間小娘子的日子,我也願意盡我所能,為她遮風避雨,辟個盛世太平。”
他再次鄭重地道:“我立事多年,有所欲、有所不欲。此生若得瑟瑟為妻,但有此一人相伴足矣。”
他最初說“惟願此生有此一妻”的時候,顧九識並沒有當做一回事。
這一次,顧九識目光炯炯地看了過來。
夙延川站在地下,身形如柄長槍一般筆挺,肩寬腰窄,目光銳利而明亮,麵上是篤定不移的神情。
“有此一人相伴足矣。”顧九識輕聲重複。
夙延川道:“便是如此。”
顧九識冷冷地道:“殿下,君無戲言,臣亦不迫君。您可想好了。”
夙延川道:“我一生從無輕諾——人生天地之間,但求俯仰無愧而已。”
他再次躬下了身,道:“世間顏色千萬,不及我心一人。顧大人家宅安寧,當亦知我所想。”
顧九識垂下了眼,良久的沉默之後,他徐徐地道:“小女是臣愛之所鍾。她自幼嬌憨,不諳人心險惡,臣與內子都惜之不及,許多稚弱不勝之處,隻怕並不足以做殿下的良配……”
“往後,就托付與殿下了。”
他亦站起身,翁婿兩人堂中相對,各自深深一揖。
※
隨著太後萬壽的臨近,帝都內外的道觀、廟宇也紛紛開起了連場的法會,為大燕、為太後、為萬歲、為天下黎民祈福。
更時時有玄妙的“祥瑞”被報上朝廷,得來慶和帝遍地灑金似的賞賜。
萬壽宴設在了擴建竣工大半的上陽宮內。
外臣與命婦在銀台門就分開了兩路,顧笙、顧瑟、顧莞姊妹跟在按品大妝的老夫人鍾氏和雲弗身後,屏聲靜氣地隨著引路的內侍前行。
前後左右都是入宮朝拜的女眷,夫人們身後跟著花一般正當好年齡的小娘子,卻沒有一個敢放鬆一點,唯恐發出些聲音,在禦前失了儀態。
顧崇是二品的尚書左仆射,行中書門下平章事,當朝一等一的實權文官,鍾老夫人誥封郡夫人,雲弗亦有郡君品階,顧氏女眷在隊列中的位置十分靠前,顧瑟稍稍抬眼,就看得到走在她們前麵一個身位的滎陽公主府眾人。
身材高挑而微微豐腴的秦溪挽著一位老婦人的手臂走在最前列。
她身上有縣主的封爵,因此按品穿了一身寶藍色的禮衣,扶著她手臂的老婦人亦是禮服嚴妝,腳步微微蹣跚,內侍也尊重地放緩了速度,隻是穩穩地走著。
顧瑟收回了目光。
本朝後宮不盛,內、外命婦沒有分別賜宴,而是都安排在了蓬萊殿裏。
這時節一眾宮妃已經先在皇後的率領下向太後娘娘賀過壽,外命婦們到了殿前,先在內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