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水墨山水上忽然暈開了一片丹朱。

顧苒注意到顧瑟的目光,有些疑惑地向著她側了側頭,低聲道:“四妹妹,我身上有什麼不妥麼?”

顧瑟含笑搖了搖頭, 視線落在她臂間的披帛上,道:“三姐新裁了衣裳?”

顧苒順著她的視線低了頭, 失笑道:“是出門的時候五妹妹不小心潑濕了我的衣裳,大姐姐借了一件給我。”

這微妙的香氣, 顧瑟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顧笙相關的物件上嗅到了。

她就笑著問道:“怎麼不見五妹妹?”

顧苒微一遲疑,道:“莞姐兒覺得身上不大爽利,索性就沒有出來……”

方才還說她潑濕了衣裳呢。

顧苒微微地紅了臉。

顧瑟也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多問下去, 轉而換了個話題,笑道:“還沒有同三姐姐道喜,聽說薑家前幾日請了薑大人的上官做媒人, 登門來催了婚事……”

顧苒的親事也已議了數年。

與顧瑟曾經的記憶不同的是,也許是因為顧笙沒有被封為太子妃的緣故,當年那個求娶了顧苒又在顧笙被賜死後退親的人家,這一次從一開始就沒有為顧家二房的庶女而登門。

顧苒這一門親事是鍾老夫人越過蔣氏做的主。

薑家不過是七品官的門第,在天子腳下算不上什麼富貴門庭,但鍾老夫人看重子弟的人品、出息,最後允了婚事。

訂婚之後,因為趕上了孝期的緣故,拖了兩年沒有成婚。

“聽說薑家郎君才除了服不久。”顧瑟笑著向顧苒道賀:“可見是十分的看重三姐姐了。”

顧苒笑容微微有些黯然。

她低聲道:“都是托了妹妹的福!妹妹被賜婚給了太子殿下,旁人看我這樣一個庶女都尊貴起來……也不知道往後怎麼樣呢,若是他家裏也指望著我向妹妹開口,我、我……”

她有些惶惑不安地道:“何況我剛剛定了親,薑家的老夫人就過世了!”

顧苒這樣說著話,幾乎就垂下淚來。

除了顧瑟,她在顧家竟也沒有人可以說一說心裏的話。

生母早早就不明不白地沒了,她從小養在嫡母屋裏,嫡母待她說不上壞,隻是常常看不到她罷了。那種忽視是真切的,就連小貓小狗都能引得蔣氏的歡喜和駐足,她站在旁邊的時候,卻好像就是一團空氣似的。

父親顧九枚是個萬事不關心的公子哥性情,隻與嫡母感情深厚,待嫡兄、嫡妹都不過爾爾,何況是她這樣一個作為他背叛過蔣氏的證據的庶女。

顧笙雖然是長姐風範,可是她於顧苒,總好像是有種天然的隔閡似的。

顧瑟看著她小羊羔似的柔弱樣子,無聲地歎了口氣。

她拉住了顧苒的手,道:“姐姐何必多想?我聽聞薑老夫人是高壽喜喪,何況家裏剛一出了孝,就登門來定婚期,說到底也是看重姐姐。”

顧苒就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顧瑟溫聲道:“三姐姐,你我是一家姊妹,相互扶持也是情分之內的,姐姐隻管安安心心地預備做新娘子就是了!”

顧苒被她說得定下心來,微微有些赧然地道:“我比你還年長些,反倒要你來安慰我……”

就聽見雲弗笑道:“這姊妹兩個在那裏說什麼悄悄話呢,我們可要出去頑了,苒姐兒你且不要理會她,叫她自己在屋子裏守著好了!”

顧瑟就笑吟吟地握了顧苒的手,道:“娘親好狠的心,三姐姐卻不會丟下我一個不管的。”

幾人笑語聯翩地出了門。

天子渡的黃昏喧囂漸漸落寂,遠處的漁火三三兩兩地亮了起來。

停泊在官驛渡口的寶船上,管事手中握著一封書信,大步上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