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期待她能有一場白首同心的婚姻,甚至連活下去都似乎有些奢求。
她心裏沒有新嫁的羞澀和期待,隻有一腔孤勇, 和夜深時心頭輾轉而無處明言的惶恐。
這一次,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和那時不一樣了。
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充滿希冀的,她是天子欽點、明媒正聘的太子妃,太子的態度珍重又誠懇,祖母和母親興致勃勃地為她準備十裏紅妝,沒有人恐懼她出嫁後會過得不好……
顧瑟在這樣的喜氣裏,隻覺得一顆心都像是泡在熱水當中,一閉眼、一睜眼的工夫,日子就飛快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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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十日,天高雲淡,風清氣爽,是欽天監在數十個吉日裏最終選定的良辰。
顧瑟從卯初就被侍女服侍著起了床,她昨夜做了個朦朦朧朧的夢,醒來時還有些疲倦,聞音大驚小怪地剝了滾燙的雞卵,墊著巾子替她敷了敷眼,又服侍她洗漱了,才扶著她的手臂,替她一層一層地換上了衣裳。
吉服是尚功局調了南十六造、北織造司的能工巧匠,耗了一年的工期才織繡而成,穿在身上的步驟也十分繁複,幾個丫鬟受過宮中教引姑姑大半日的教導,等到服侍顧瑟換好了衣裳,依然累的頭上出了薄薄一層汗水。
顧瑟被這樣折騰了一回,也清醒了過來,又被推著坐在妝鏡前的墩子上。
她看著鏡子裏的少女被兩、三雙手托著下頜、在臉上熟練地塗畫,深翠的螺子黛勾了娥眉,細白的霜粉微暈雙頰,醇紅的口脂點在唇上……她眨了眨眼,就被姑姑輕聲地提醒道:“您可動不得,仔細傷著了眼睛。”
她認命地微微閉了眼,聽到另一個姑姑微微笑歎了口氣,道:“娘子這臉蛋,細滑不說,白的叫人心顫顫的,塗了粉反而顯出些暗淡。”
竟轉了頭同丫鬟道:“去打些水來,給娘子淨了臉。”
柔軟的濕巾子在臉頰上拂拭而過,敷在臉上叫人透不過氣的粉都被洗去了,顧瑟頓時覺得輕鬆了不少。
麵上上過了妝,這兩位姑姑就退了出去,換了個專司梳頭的姑姑進來。
一早上不見人影的聞藤手裏提了個不大的小籃子,跟在後頭也走了進來,就看見穿著青色褕翟的少女搭著手,端端正正地坐在妝台前頭,任由身後的人握了她的頭發一縷一縷地梳通。
那模樣又乖巧又溫馴,在她身邊服侍了多年的侍女抿了抿嘴,罕見地在她身上發現了一點緊張又故作鎮定的情緒。
聞藤忍不住笑了笑,走到她身邊去,把籃子放在了妝台上,揭了蓋布,露出裏頭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點心,小巧玲瓏,一口一個的大小,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
她拈了一枚遞到顧瑟唇邊,柔聲道:“姑娘用一點東西吧,吉時要到下午呢,餓上一天怎麼行。”
顧瑟就著她的手吃了五、六個,才住了口,聞音又端了牙粉和香茶,服侍她重新淨了口。
梳頭的姑姑大約是見的多了,在顧瑟微微欠身、行動的時候,還配合地握住了她的頭發停下了動作。
聞藤微微一笑,封了厚厚的封紅塞進了梳頭姑姑的袖裏。
梳頭姑姑的手勢都比方才更輕柔許多,挽成了發髻,又替她帶上了禮冠,足金打製的九樹花釵,方一落在顧瑟的頭上,就讓她頸子都微微一沉。
雲弗笑盈盈地進了門。
丫鬟們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顧瑟從墩子上站起身來,迎了上去,被雲弗緊走幾步,攜了手,母女兩個往窗下的羅漢榻上並肩坐了,雲弗定定地看著她,一時沒有說出話來,眼睛不知不覺地就微微泛起了紅。
顧瑟被她這樣地看著,心底裏那點不舍就翻湧著到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