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竊竊片刻的工夫,裏間的顧瑟已經看了過來,麵上恢複了一貫的平和,問道:“怎麼回事?”

歲已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低聲道:“娘娘,有了福安縣主親事的消息。”

顧瑟沉靜地點了點頭,把掌中的茶杯放了下去,叉著手靜靜地看著她。

歲已手腳麻利地收拾了杯子,才覺出那杯茶已經冷了,她重新沏了一壺,另添了一杯放在她麵前,一麵道:“滎陽大長公主春日裏就放出風聲去要為福安縣主擇婿,但到了夏天都沒有選出來,不是嫌棄人家門第不足,難以與縣主匹配,就是年紀大、品行有瑕,不是良人。”

顧瑟頷首。

“大約也是巧了,萬壽節之後,陛下鬆了口,秦王漸漸出來走動,府裏卻隻有被圈的時候納的一位側妃,得盡了臉麵,在外頭難免有些風言風語,貴妃娘娘為此不知道摔了多少杯子。”

歲已娓娓地道:“福安縣主是宗室,秦王也是宗室,貴妃娘娘和大長公主各自愁了這些時候,不知道怎麼的,上個月,兩下裏忽然一拍即合,就悄悄地議起親來!”

冉貴妃和滎陽大長公主湊到了一處去。

顧瑟聽著歲已說的話,眼前卻忽地閃過那個水紅裙裳、緋紅麵紗的女子的身影。

她微微蹙起了眉,道:“你使人留意些昭慶宮和秦王府,若是察覺異動,要多警醒著些。”

歲已恭聲應是。

顧瑟在椅子裏坐了半晌,才起身來站在大書案後頭,又出了一回神,方端起茶盞向硯上潑了一點水,隨手取了半支墨條慢慢地研磨。

她動作慢吞吞的,目光也有些散,像是一直在想著什麼事,硯上的墨研了許久,到色澤都顯得過於濃了,才提起筆來開始寫字。

歲已在一旁靜靜地陪著,也不敢發出什麼聲音來驚動了她。

顧瑟寫得並不順暢,每每斟酌良久才落一兩筆,卻又輕易將整張紙都丟開。

簾外忽地傳來一陣腳步聲。

外間輪值的人已經換成了玉暖,她動作輕柔地打了簾子,報道:“娘娘,楊總管覲見。”

顧瑟順手把筆底的紙揉了一團,丟進案邊的青花大缸裏,抬起頭來。

楊直快步走了進來,在地中恭敬地躬下`身去,道:“娘娘,前頭議事還沒有散,殿下夜裏就宿在外殿,使奴婢來稟報娘娘,請您不必牽掛殿下,隻管早些安置。”

窗外的天光都沉了下來,半開的窗屜裏能窺見灰藍色的黯黯天際。

顧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多寶格旁的銅壺滴漏。

時辰已經過了酉正。

她才有些恍然地察覺已經到了這個時候。

從前夙延川忙於國事的時候,通宵議事都是常有的,顧瑟雖然不免心疼,卻也習慣了這樣的情形。

她喚了一聲“玉暖”,吩咐道:“去同廚下交代一聲,不要熄了灶火,溫著些易克化的膳食,再另預備些新鮮的,多留些人候著。”

玉暖應聲去了。

顧瑟轉回頭來,溫聲叮囑道:“總管辛苦些,千萬勸著殿下用些宵夜。”想了一回,又不放心地補了一句道:“若是有什麼事,隻管來找我。”

楊直笑道:“有您的話,殿下必然是肯聽的。奴婢往後便指望您為奴婢做主了。”給顧瑟磕了個頭,才退了出去。

夜裏打過了二鼓,顧瑟躺在床帳裏翻了個身。

宮裏早就燒起了地龍,碧紗櫥外還籠著大大的熏籠,寢殿裏連香氣都是暖的,她枕在堆雲似的錦被當中,卻覺得手腳都有些薄薄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