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在陳渭耳畔,輕聲問道:“當日你也是這樣舌燦蓮花,勾得夙延庚對太子妃娘娘下手?”
陳渭全然不意他會聽到這樣一句話。
他“嗬嗬”地睜大了眼,嘴巴張合著想要說些什麼,男人已經撤回了身,看著啞卒走上前來,將一張薄薄的、被浸濕後幾乎有些透明的桑皮紙蒙在了他的臉上。
隔著朦朧的紙張,他看到男人嘴角似乎微微地翹了翹,道:“聖上不日就會親自過問此案。此前把你口中的話編得再圓滿些,我隻取你一條舌頭,留你一個全屍。”
※
星夜前往潁川的禁軍在顧氏老宅中查抄出盔甲、兵刃和其他違禁之物,並族中與羌人往來的蛛絲馬跡,很快就被草擬成折,遞到了朝堂上。
夙延庚的處置被拖在了禦前,遲遲沒有結果,但潁川顧氏被判夷族的消息卻早早地遞到了顧瑟手中。
“這話倒像是玩笑似的。”顧瑟抬起手來,那封草草寫下的手書被放在了燭火上,吞吐的暖黃色光焰很快就把紙張點燃了,炭黑的紙灰一條一條地剝離、跌落,靜靜地沉在填漆的桌案上。
坐在她對麵的夙延川拿起一邊的小小拂塵,耐心地把一條條的紙灰都掃到了一處,拂進了案下的小甕裏。
“夙延庚雖然沒有腦子,但也不全是個傻子。”顧瑟微微皺起了眉,道:“他那個側妃……怎麼可能真的同潁川扯上什麼關係?”
夙延川卻靜靜的,收好了桌上的痕跡後,才握了握她的手,溫聲道:“瑟瑟是最聰慧不過的。隻是何必為他傷神,倒教我牽掛。”
他說到一半,就停下了口。
女孩兒水似的目光已經望住了他。
夙延川與她對視片刻,抬手捏了捏她的麵頰,道:“所以不必想了!”
“您也要小心才是。”顧瑟心裏都要滴出水來,喃喃地道:“所以是有人斷尾求生,而您順水推舟。果然您也不會察覺不到裏頭的問題。”
“您正該打草驚蛇,把事情查個清清楚楚才好。”她望著夙延川,眼睫一眨,不知何時就滾下淚來,道:“我也不是那樣憎恨秦王。您不必為了我,放著後頭的人繼續這樣興風作浪……”
“說什麼傻話。”夙延川反而笑了起來,握著她的手拉著她起身,道:“他自尋死路,難道我要將棠棣之情加諸國法之上,對他網開一麵?難道那些信不是他自己寫的,那些人不是他自己聯絡的?他做錯了事,信錯了人,就該自己承擔後果。”
話是這樣說,可是天下為局,夙延庚也不過是盤中一顆棋子。
上一世的結局和這一世的種種在眼前交替浮現,顧瑟埋在夙延川懷中,不由得微微有些戰栗。
夙延庚是一顆不受控的、瘋狂的棋子。
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慶和帝的親兒,是聖上愛妃的獨子。
皇帝不會輕易地放棄他。
所以夙延川順水推舟,讓皇帝以為他不是受人驅策的棋子,而是博弈天下的執棋人……
女孩兒伏在他胸`前,夙延川很快就感覺到絲綿的衣料都濕透了。
她這樣聰慧,這樣無須言語、便能在蛛絲馬跡之中察得他的心思,讓他忍不住生出人生無憾的滿足之意,甘之如飴地俯在她耳畔,低柔又耐心地安慰起來。
※
秦王的側妃顧氏靜靜地坐在銅鏡前,望著鏡子裏男人的身影。
夙延庚躺在她身後的長榻上,醉眼朦朧地看著她。
“您不能再喝了。”她終於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俯下了身,半是哄勸、半是強迫地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柔聲道:“陛下心中還是有您的,就是正在氣頭上,也不過是謫您為庶人,等過一陣子陛下的氣消了,自然仍舊能想起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