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殿下出了這樣的事,陛下教人封了口,誰也不許在貴妃娘娘麵前提起,闔宮上下都瞞得死死的。”玉暖一麵拿著瓷箸翻動小爐中的炭火,一麵娓娓地道:“結果昨日裏冉家的大夫人進宮來給貴妃娘娘請安,這也是昭慶宮的慣例了,因此也沒有人攔阻。”

“冉大夫人看上去安安靜靜的,沒想到一見到貴妃娘娘的麵,就哭倒在地上,把貴妃娘娘嚇了一跳,連聲問著‘娘怎麼了,我都替您做主’,冉大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如今王爺沒了,您往後可要怎麼辦啊!’”

“貴妃娘娘還問呢:‘哪一位王爺沒了?同咱們家有什麼關係的?’”

“桃白已經衝上去,捂著冉大夫人的嘴巴,就要把人拖出去了。”

玉暖神色間有些感慨,道:“桃白也是個實心眼的忠仆了!隻是沒想到落得這樣的結果。”

“貴妃娘娘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跳起來問:‘本宮的庚兒出了什麼事?你從何處得來的謠言,庚兒還在同福安縣主議親呢,怎麼你做外祖母的反而咒他沒了?’”

顧瑟想起放在她多寶格上某個木匣裏那張浸透了血的紙條,眉目微微有些冷地笑了一聲。

“貴妃娘娘就紅著眼睛帶人到了壽康宮去,指著太後娘娘的鼻子問是不是她老人家害死了秦王殿下……”玉暖就歎了口氣,道:“鬧鬧哄哄的,要奴婢說句僭越的話,貴妃娘娘也實在太過有恃無恐,把太後娘娘這些年的恩慈當作退讓了。”

顧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問道:“後來又是如何?”

玉暖道:“太後娘娘就壓著貴妃娘娘跪在了庭中,叫人把大理寺的案卷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給了貴妃娘娘聽。陛下這個時候已經趕到了壽康宮,貴妃娘娘就指責陛下沒有好好地護著秦王,說了許多大膽的話……”

“陛下勃然大怒,杖斃了昭慶宮所有服侍的宮人,又請太後娘娘撥了新的人手,把貴妃娘娘禁足在了昭慶宮裏。”

顧瑟冷笑道:“同他們又有什麼相幹。”

第86章

玉暖也跟著歎了一聲。

她是宮中的女官, 言辭總要謹慎許多, 此刻心中雖然有些物傷其類的悲痛, 也隻能反過來勸解顧瑟道:“您哪裏聽得了這個!說起來都是奴婢的不是。”

一麵拿起爐邊的陶甕,向茶銚裏傾了一回水。

梅花新雪的味道就從銚中溢了出來。

顧瑟靜靜地望著茶銚中翻湧的水沫和葉片,思緒漸漸有些飛遠。

她忽然問道:“殿下有許多時日沒有同我說起平明關的情形了罷。”

雖然是個問句,但語氣卻平緩, 沒有一點疑問的意思。

玉暖心裏一緊。

她抬起頭來看著對麵的女郎。

年少的太子妃斜倚在窗下的交床裏,神色有些渺遠地望著窗外的天空。天低雲重,灰白的雲層壓在殿宇朱紅的飛簷上,再向西是重疊的群山,暮光從群巒之後沉落下去,映在女郎水一樣的眼睛裏。

她忽而閉上了眼。

除夕祭祖的時候,帝都顧氏敬告天地祖宗, 立起了“樵蔭堂”的堂號。

一時間帝都的親朋故友、舊交新知的書帖雪片似的飛進了永昌坊顧家的宅邸,來拜訪顧瑟的世家夫人們, 也都用著小心翼翼的語氣,又懇切又矜持地稱讚她的娘家清名浩蕩, 為士林尊。

慶和二十三年是無春年,過了元日又過了初十,宮中重新開印的時候,天氣已經漸漸轉暖, 貂裘大氅裏換上了夾棉的衣袍,室中地龍和炭火給得充足時,往往還要覺得有些燥熱。

即使是百尺高的升龍台上, 處在問仙殿中時,也感受不到外麵的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