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縷雪在背後呲了呲牙,小聲嘀咕:“有孩兒了不起啊!”
進入室內,常相憶解下披風,從婢女手中接過扇子搖著,抱怨道:“如今不過四月,金陵竟這般熱了。”
“嫌熱你就待在洛陽,何苦跑金陵來挨熱?”金縷雪嗆道。
“你道是我想來?”常相憶笑盈盈地橫她一眼,涼涼道,“這種天兒在洛陽不冷不熱的,豈不更自在,更何況,近來邙山腳下白司馬坡的金星雪浪開了,我約了花圃主人四月初八去賞花,如今也去不成了。”
金縷雪挖了挖耳朵:“這是哪家的婆娘,怎恁多話?”
“沒有金星雪浪,有個金縷雪娘看也不錯。”樂其姝笑著說,從門外牽著一個行動木訥的青年進來。
正是鬼梟,換去那身灰布壽衣,看上去仿佛精神了些,眉眼卻依舊死氣沉沉,好似從墳墓中爬出來的鬼魅一般。
“這便是柴開陽?”常相憶臉上的笑容消失,擰眉看了看他,伸手去翻他的眼皮。
鬼梟忽地抬手,五指如爪,狠戾地抓向常相憶咽喉。
隻見一道金光閃過,金縷雪臂上長鞭驟然飛出,纏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後一扯,枯柴一般的手指便再也動彈不得。
“金掌櫃手下留情!”一個清越如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最佳聽眾。
常相憶抬眼,看到一抹道袍長身玉立在門外,白發銀冠,眉心一粒紅痣,微微驚訝:“謝道長?”
“貧道見過常夫人。”謝清微清冷地微微頷首,立在門外,卻並未進門。
常相憶皺了皺眉,卻並未將疑問宣之於口,而是淡淡道:“濟兒曾道,此番出海,多虧謝道長鼎力相助,本以為碼頭一別,道長會如往常一般四海雲遊,否則,定會邀至盟總小住,討教武功,卻沒想到竟會在此處相遇,若我沒有記錯,道長並非貪杯之人。”
謝清微眸中波瀾不驚,淡淡地說:“貧道確實滴酒不沾,隻是心中掛念之人在此,故而不敢遠遊。”
“掛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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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微抬眼看向僵立在堂中的鬼梟。
常相憶吃了一驚:“這隻僵屍?你是他什麼人?”
聽到“僵屍”二字,謝清微眼眸倏地收緊,眨眼之間又恢複淡漠,平靜地說道:“未亡人。”
常相憶斷沒想到看似高山白雪的謝清微竟也會深陷人間情網,怔了怔,一時失了言語。
“你也不需太吃驚,”金縷雪鬆開長鞭,笑道,“食得人間煙火色,便是紅塵癡兒女,丹台玉室苦修道,豈如痛飲且狂歌?”
謝清微卻搖了搖頭:“修行清苦,卻並不乏味,若沒有遇到開陽,貧道或將清心寡欲,尋仙問道,然情不知所起,終究毀了道基。”
樂其姝轉頭看向他:“你後悔嗎?”
“無悔。”
常相憶深深歎出一口氣,喃喃道:“當年安廣廈突襲不歸山,是給長姐留了退路的,可她卻還是選擇和鳳棲梧一起戰死,小酒鬼,蠻婆子,你們說,臨死的那一刻,她後悔嗎?”
想必依然是無悔的,三千世界十丈軟紅,卻獨取一瓢弱水,慷慨飲盡,個中繾綣與豪情,何等令人豔羨,又有何值得後悔?
“謝道長,”常相憶道,“想必你也曾聽說過萬鬼墳炮製鬼將的辦法。”
謝清微眸光微沉:“以鐵釘入腦,錮其神智,再以巫蠱灌入,毀其筋骨,最後以劇/毒浸體,炮製肉身,宛如行屍。”
“不錯,我在醫毒上雖頗有所成,卻從未嚐試解過鬼將的禁製,”常相憶思索著說,“收到蠻婆子飛鴿傳書之後,我想了很久……”
謝清微呼吸一窒,急問:“可有恢複的方法?”
“逆其道而行之。”
“什麼?”
“鬼將的肉身經過劇/毒浸泡,仿若銅皮鐵骨,半死不活,雖生猶死,若要解毒,須得用同樣的方法,渾身浸泡在藥水中,以毒攻毒,方能重獲肉身。”
謝清微何等聰明,立即明白她的意圖,刹那間臉色煞白,喃喃道:“這才是第一步,然後還要重塑肌骨、取出鐵釘……”
“不錯。”
“不……我曾聽聞,炮製鬼將失敗幾率極大,百中得一,若要重走此路……不,”謝清微搖頭,“更何況,重塑肉身筋骨必將痛不欲生……”
“可是我們必須得做,”樂其姝道,她抬起眼,看向鬼梟死氣沉沉的眼珠,咬牙,“我的開陽徒兒是天地間頂天立地的大俠,他寧願死,也不會容忍自己變成這般鬼樣。”
第96章 番外二未完已續
常相憶在不醉酒坊長住下來,苦思可以解開鬼梟之毒的辦法。某日,謝清微正在盤膝打坐,忽聽窗下響了一聲,常相憶綿綿的聲音響起:“謝道長,我有一事想請道長幫忙。”
已經是傍晚時分,夕陽最後一抹殘照落在窗子上,投出一片橘紅色的光影,謝清微走到窗邊:“常夫人但說無妨,貧道自將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