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現在用的是一招借刀殺人。”小喬說,“刀是安樂,人是我們。所以她現在才會什麼都不做的待在府中等著看戲。現在要我命的不是她,是安樂公主,但橫亙在我們眼前最大的那把刀,也不是安樂公主……程少卿,我要入宮。”
傅瑤問:“你要做什麼?”
“我要去確認一件事……我隻是不想看到最壞的結局。”小喬如此回答。
班合陽從華清宮出來,剛走到外殿,耳邊忽刮來一陣小風。
骨扇從袖中滑出,班合陽回身抵擋,不料回頭卻見是傅溫珩,連忙撤去七分力。
他和傅溫珩總會如此打鬧,他以為這次也和之前一樣,正要開口問傅溫珩怎麼來了,卻覺脖頸一涼,登時大吃一驚,垂眸一看,一根金弦懸在他喉嚨處,貼著他的肌膚,再用些力,就要血染金弦了。
班合陽抬眼,震驚道:“傅溫珩!”
傅溫珩笑著,手指又纏緊了弦,勾著這根金弦,不退不進。
合陽道:“你什麼意思!”
傅溫珩說:“合陽,你想做什麼呢?”
班合陽眼微微張大,低聲驚道:“你果然是……”
你果然會說話!
班合陽眉頭一沉,朱砂痣跟著動了一動。
傅溫珩笑眯眯道:“抱歉,手占著,隻好用嘴說給你聽了。重陽宮宴上,你打算做什麼?”
“我聽不懂你什麼意思。”
“你請了戲班,是想唱一出什麼戲?”
“我都在折子上寫了,為何還要問我?”班合陽哼了一聲,“你怕什麼?怕我點一出二君一帝禍亂朝堂的《妖惑》給她看嗎?”
“真要演《妖惑》也就算了。”傅溫珩說,“怕隻怕,你要演一出《宮變》給陛下看啊……”
班合陽猛地一愣,道:“什麼?”之後又回過神來,厲聲斥道:“傅溫珩,你裝聾作啞欺君罔上!”
傅溫珩歪著腦袋打量著他,末了一笑,眼神漸冷,伏在班合陽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若是你敢欺君罔上,我就殺了你。”
說完,他收了手中金弦,瞥了合陽一眼,扔下一句:“我也帶了戲班子來,等著看吧。”
之後,他飄飄然離開。
班合陽脖子微癢,手一摸,指肚上染了兩點血。
他握著骨扇,一字一頓,氣惱道:“傅!溫!珩!”
清修閣內,太後躺在榻上,一日兩餐,一日五覺,渾渾噩噩,不知晨昏。
醒時,就望著幔帳發呆,半夢半醒時,就懷念著故人,有時,她會夢回佘蘭,感覺自己還是個小姑娘,赤腳跑在滿是青苔的鬆軟土地裏。
因伯父是族長的原因,她在佘蘭族的地位不低,那時,她每天就在林間追逐陽光,扯掉族裏那些小哥哥的發帶,拿在手中,跑開,抬頭看紅色的發帶在陽光下飄舞著。
每次,夢都由此開始。
她跑啊跑,手中的紅色發帶不見了,追逐她的族內小哥哥也不見了,她心開始狂跳,拐過高大的灌木叢,陽光刺眼。
她慢慢睜開眼,滿世界白光,一個女人站在逆光處,看不清臉。
那個渾身是光的女人身邊,有個男人,說道:“這是程長老最小的女兒,是我族妹,水色。”
“程長老?啊……程奚的那個哥哥。原來是他家的女兒,怪不得這般漂亮,像晨曦一樣的美。”
“什麼是晨曦一樣的美?”她問。
那個女人走過來,說道:“就是想讓人時刻帶在身邊,留存著,能溫暖人心卻不忍觸碰,脆弱又神聖的美。”
女人的手指撫摸上她的臉:“你也和阿昶一樣,跟我走,好不好?晨曦之美,不能隻藏在林中,水色,像我這樣的人,需要你這樣的光。”
女人的手變了,變成一個男人的手,他穿著玄色錦衣,像是怕她碎一樣,輕輕撫摸著她的臉。
她心中滿是對他的悲憫,她開口,話像是不受自己控製,空洞地從她的口中說出:“祝福你,陛下……”
在她的夢中,那個九五之尊,被人稱作是太陽的他,一直哭著,像個孩子。
“寂寞的帝王……”她伸出一隻手,被那個男人捧在手中,按在心口,又反複拿在嘴邊吻著。
“我的女神……”那個男人說,“如果我能一直陪著你……就好了。可凡人,怎能如你一樣不朽……我怕我的愛玷汙了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