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老套惡俗,卻時時刻刻在神州大地上發生——如果不是因為鄰居家裏的女孩兒能夠繼續而自己不行,沒有這個對比,或許蘇不會在自己的草堆上憤怒地在內心裏詰問。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很憤怒——為什麼我不可以過跟別人一樣的生活,又或者我為什麼不能過我想過的生活。”蘇閉上眼睛回憶:“我到底錯在哪裏呢?”
到底是因為性別還是因為其他的?
在那個時候,孩子的命運往往都是掌握在父母手中的,所以如果她父母對她有什麼打算或者想法,那麼她作為一個小丫頭,往往很難反抗。
“我在那時候意識到,他們可以因為自己的想法,說不讓我幹什麼就不讓我們看什麼,哪怕我當時學習成績很好——但出去打工掙得錢更快更多,所以……我沒有繼續讀書上學的必要。”
蘇意識到了自己可能的未來都會被改寫,自己想象中的讀書上學就要變成在車間裏的埋首工作,期待的工作有無數種,但現在隻能去做一個工廠裏的工人。
而她甚至無法反抗。
離開了父母經濟上的支持,她甚至不能走出自己所在的山村。
她的未來幾近被注定了,注定到了無法更改的地步,而能夠更改她命運的人卻又有著不會退讓的短視和貪婪,甚至想不到自己家的孩子還有更多的可能。
所以她憤怒又絕望,以至於自己改變命運的意誌強烈到被命運所感受的地步。
“我本來隻有用死亡才能結束掉可能的被剝削,但那時候,命運給了我另一個選擇。”
不知來自哪裏的聲音問她要不要脫離現在的生活,以後隻需要幫它解決一些事情就好。這句話裏蘊藏著巨大的陷阱,可蘇當時沒有猶豫地就答應了。
從一個坑裏,跳到了另一個坑裏。
“從跳脫出自己可悲的命運,到讓別人服從自己的命運。”
蘇這麼給自己當時的做法定性,可夏洛特卻覺得沒什麼——人就是這樣的。
“你當時又想得到其他解決方法嗎媽媽?”小姑娘的臉貼在她褲腿上:“如果你沒有答應命運的話,就根本不會有我了。”
“嗯……其實其他解決辦法也是有的,隻不過我當時想不了那麼多了。”蘇必須要這麼說:“我被憤怒和絕望衝昏了頭,所以當時的決定做得有些不理智。”
蘇本可以跟老師直接找到市裏的校長——她當時足夠能拿到獎學金和免學費的待遇——讀書能夠掙錢這一點短時間內變現,足以成為她繼續上學的理由。
“就在那種情況下,我想不到別的辦法,所以當有一個看起來神秘強大的聲音向我拋來橄欖枝的時候,我沒辦法拒絕。”蘇這麼說:“就像你一樣,小丫頭。”
夏洛特:“?!”
蘇笑了起來:“的確,死得太早是我的錯,但是……”
“不是的。”夏洛特第一反應竟然也跟傲羅一樣:“不是這樣的。”
當時叛亂來得太突然,對手的準備工作又做得太好,準確地抓住了所有人的軟肋,所以才……
想到這裏,小姑娘就算是閉著眼睛,眼淚也默默流了下來。
傲羅沒有哭,但她的眼圈微微地泛紅。
“……唉。”
蘇默默伸手,胡亂給夏洛特抹了把臉:“都快20的孩子了,還是動不動就哭——這要是本小說作者一定會從開頭被罵到結尾。”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她自己寫得爛怨得了誰啦。”
“總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別這麼說啦。”極東魔女沒有辦法,把夏洛特拎起來放到身邊,也讓她靠著自己坐著。
“你們倆一個不說話,一個就知道哭,搞得我都不知道怎麼繼續說了。”
蘇說。
“你們都覺得自己的出現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一個覺得害我早死,一個覺得害我意外橫死,但是其實……”
她摸了摸自己的兩個寶貝。
“……反抗命運之後,我所得到的最珍貴的,就是你們。”
夏洛特是蘇的寶物。
即便決定背叛命運、反抗命運,曾經的命運之女卻也在自己的一次次失敗中體味到了命運巨大的威力——她原本打算孑然一身,在命運注定了自己不會有任何一個孩子的時候,意外得到了一個新生命。
其他世界的蘇各有各的生活,但是她們的轉折點,都是在有了這個孩子之後。
“你們給了我真的無懼於命運的勇氣,讓我看到了‘命運’也可以被打敗的希望。”
被命運凝聚了力量反撲的極東魔女本以為自己的餘生會生活在一次次對戰命運後的挫敗中,甚至已經想好了投降的後路。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即將降生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這樣……
“我永遠也無法過上後來的人生。”
蘇抱著她們。
“你們是我的勇氣,是我的希望。”
她說。
“我該謝謝你們。”
為母則剛。
這種話以前蘇是根本不要聽也不要說的。
好的母親她見過,但不屬於她;壞的母親她自己就有,想起便心生憤怒。
“我在命運為我改變未來的時候就知道,我以後不會成為一個母親。”
當時的蘇本來以為這是為了減少拖累,但等她成為母親之後才知道,身後有著要保護的人,會帶給她怎樣的力量。
“你們讓我不遺餘力地想保護好一個人,想讓我們都能過上一個安穩幸福的生活——即便不能,我也要盡全力讓我們變得快樂。”
她握著傲羅的手:“我之所以要參與對食死徒的戰鬥,就是不希望我自己的孩子也要繼續生活在黑魔法的恐懼之中——嗯,雖然沒成功,但我當時盡力了。”
雖然不是因為實力弱,而是因為在搶救斯內普的時候被偷襲身亡。
“這個死法有點窩囊,而且在背上。”蘇的臉皺巴巴的:“顯得我像個逃兵。”
她抱怨著這一點,那邊的傲羅靠在她肩膀上。
“所有傲羅都知道您是怎樣犧牲的。”傲羅說:“他們都很敬佩您。”
“這我知道。”蘇說:“他們應該哭了一半,對吧。”
“我不知道。”傲羅說:“我有點……不記得了。”
那時候的傲羅還太小,隻知道眼前的好多叔叔阿姨過來拍拍她的腦袋。黑色的身影來來回回,身邊都是“太可惜了”、“留下這麼小的孩子”、“以後這孩子可怎麼過”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