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昨夜在夫子府上怎麼樣?可還住的慣?”

她含糊唔了聲,“住得倒還好,可是樂陵王府怎麼建在東城馬市口呢?那地方偏僻得很,當年還做過刑場。我上回去晉陽王府,那宅子的風水多好!在金墉城那裏,離鄴宮又近,一看就是個潛龍邸。”

“你還知道潛龍邸?”龐囂仰著臉,邊走邊道,“你不懂,諸王間的明爭暗鬥實在是太激烈。就如同你看見一片海,表麵是風平浪靜的,底下卻暗流洶湧。夫子是澹泊的人,不願意同他們爭,在城外建府也是一種示弱。但是世事總無常,不存著害人的心,但是難保別人不來害你。我常勸夫子,當出手的時候不要心軟,可惜夫子不聽。他太重情義,這樣勢必吃虧。我們做學生的空替他著急,他自己倒不放在心上。他是世事洞明的,有什麼看不透?隻是顧念情義,不願拔刀相向罷了。”

彌生想起他在回程的馬車上也曾提起過,眼下龐囂一說,就更明白了。心裏也隱隱擔憂起來,“夫子竟這麼老實麼?他是大鄴出了名的賢人,料著諸王爭鬥也不會禍及他吧!”

“愈是名頭大,愈是要打壓啊!”龐囂轉過眼灼然望著她,“古來立儲君,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他日登龍的必定是晉陽王。可是晉陽王少壯氣猛,一旦禦極,隻怕別的兄弟日子艱難。我曾聽夫子提起你的婚事,夫子疼愛你,有心成全你們謝家的名聲。自然不是為他自己,全是為了抬高你。所以我想,如果將來你當真跟了晉陽王,萬一哪天夫子有難,好歹顧念師徒之情。”

彌生飛紅了臉,“大兄這話叫我惶恐,我怎麼可能嫁給晉陽王呢!”

“怎麼不可能?那蕭妃是前朝公主,大王禦極冊封皇後,朝中大臣自然要勸諫。你是王謝的後人,立你為中宮,名正言順。”他說,然後調開視線,“其實認真論,千般防備萬般自保,到底不及自己為王。與其讓別人主宰生殺大權,何不把大權攬在自己手上?以夫子的人才學識,執掌乾坤綽綽有餘,你說是不是?”

龐囂這算先露個口風,將來成大事也少不了她的幫忙,總避諱著不成。既然事情上了正軌,她這頭也該預先有交代。夫子不方便說的話全由他代勞,旁敲側擊的提點一下,總比臨陣磨槍要好。

彌生不懂那些政治權謀,她隻知道她是夫子的學生。夫子有什麼困難,隻要她有能力,一定會傾力相幫。可是要她嫁晉陽王……

她沒接話,轉眼到了南院垂花門前。龐囂略頓了步子,“這些都是咱們師兄妹的私話,你不要往外傳。走漏了風聲對夫子不好,記住了嗎?”

她忙點點頭,“大兄放心,我曉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你多留個心眼瞧瞧晉陽王吧!橫豎夫子有這意思,也不是拍定下來的。你若是不願意,沒人會強迫你。”龐囂話畢,自回身進了園子裏。

彌生被他這一通說得暈頭轉向,靜下心來想了想,大致理清了一點——若是她能嫁給晉陽王,對夫子是有好處的。龐囂話裏話外仿佛是要她多斡旋,順帶又透出另外一層意思來,“千般防備萬般自保,不及自己為王”。說得蠻有道理,可是跟她交代這個,她是個悶吃糊塗睡的人,又有什麼幫助呢!

她鬱結了會兒,不過很快就拋到了腦後。提著袍子拐過轉角,還沒走近,便聽見女孩子們歡快的笑語。銀鈴樣清脆,一縷縷,一串串,充滿了新鮮感。

再往前去才看清,這些金枝玉葉都聚在院子中間的空地上。總有二三十個人,統統換了太學裏的廣袖衫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穿出來也是不一樣的風致。她遠遠立著看了一會兒,今天是拜師大典,先拜孔子後拜授業恩師。十二位博士都到了,齊齊掖手站在廊下。臉上雖然自持得很,姿勢卻和往常不同。脊背挺得不那麼直,微蝦著身子。到底裏頭有七八個公主,還有各蕃留在京畿的郡主縣主們。右側那兩排女郎,隨便點一個都比他們品階高。看夫子們的模樣,女學往後辦到什麼程度,還真有點不好說。

她正抱著胸竊笑,不防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把。她回身看,來人著絳紗袍,裏麵透出皂緣白紗中衣來。遠遊冠兩側大紅鑲金邊的綬帶低垂在胸`前,越加顯得風姿亭秀,氣宇軒昂。

“夫子散朝了?”她透過光禿禿的枝椏朝廣場上看一眼,“孔子像和大爐鼎都設好了,快要行拜師禮了,夫子不換衣裳?”

他略側過身子,臉上笑意一閃而過,“換衣裳?你伺候我麼?”

彌生瞠大了眼睛,簡直恨自己的不沉著。原來什麼都不在意的,近來居然容易臉紅了。

☆、春寒

慕容琤整整冠服,斂盡了笑意,“我不給她們授課,眼下頂著祭酒的身份過去做個見證,換衣裳幹什麼?公私分明,這樣打扮最合適沒有。”

彌生嘴角掩不住上揚的弧度,偏還要裝作無知,“為什麼呢?好些師妹都是衝著夫子來的……”

“我三年前就立過誓,你是我的關門弟子,自此之後便不收徒了。再到女學執教,豈不是違背了初衷麼!”他說著,視線飄忽過來,“今早到胡記吃湯餅了?聽說還遭人調♪戲了,可有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