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哀哀的歎,先頭還有六郎的婚事要她憂心,誰知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他保住了命已經萬幸,哪裏還有什麼將來可言。眼下除了叱奴就是石蘭,這裏的糾葛千絲萬縷更叫她費思量。她扶了扶額,暫時且這樣吧!哪天當真鬧得不成話了,索性各下一道手諭,萬事皆休也就是了。

☆、空覷

雨還在下,濕氣氤氳,略站一會兒裙角都發潮。彌生回頭看看更漏,近巳時了,他早該退朝了。沒有回王府,想是去了太學,一時半刻回不來。

池子裏來了幾個皮頭皮臉的小子,穿著蓑衣戴著鬥笠,扛了口網子準備打魚。彌生咦了聲,“這會子下網,不怕弄傷了新荷麼?”

皎月說不會,“池子那頭荷少,加著小心傷不著的。眼看天熱起來,池裏魚多了吃根莖。到了初夏總有成片的斷荷,怪煞風景的。”

彌生不懂魚的食性,別人這麼說她就這麼聽著。不過太愛湊熱鬧,回身穿件半臂就叫皓月拿傘來。主仆三個沿著石板路過去,那些小子也不怕冷,擼起褲腿淌下河,漁網甩起來,一擲擲出去老遠。拿著竹竿拍打水麵驅趕,折騰好一陣子打算收口。三個人拖著魚繩使勁拽,漸漸網口露出水麵,直拽上岸來,網底的活物離了水蹦躂得老高。彌生興匆匆上前看,枯藤水草占了大半,魚蝦也有,不過個頭都不大,像是才放養進去的秧子。

收獲不豐,那些小子依舊很來勁,笑嘻嘻道,“女郎別急,這是頭一網,後頭往深了去就好了。上年郎主撐船到湖中間,左手撒下去,右手就打了滿倉。”

彌生也笑,“殿下還下河打漁麼?”

“那可不!”小子們道,“咱們郎主做什麼像什麼,上得朝堂,也入得江川。原先我們撒網都挑晴天,後來郎主說雨天好,雨天魚浮頭,咱們照著話辦,收成要多兩成不止。”

夫子在他們眼裏儼然就是神,提起郎主,滿臉的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彌生靜靜的聽,心也像這池子裏的水,濯濯泛起漣漪來。女孩兒到了年紀心思就活絡了,以前道生說她傻,因為她總是呆呆遲遲的,沒有一點姑娘家的縝密和細膩。現在倒好了,夫子撞進她的生命裏來,她時刻記掛他,卻覺得日子開始變得難熬。愛著一個人並不盡是快樂,兼有痛苦的成分參雜。別人的愛情怎麼樣她不了解,她的愛情和世俗起了衝突,天大的悲哀!要想善始善終,隻怕非得狠狠蹭掉一層皮。

她感到淒涼,調過視線朝池麵上看。第二網果然很有成效,興許是遇上了魚群,一網下去居然打了十幾條鯉魚。彌生大感驚訝,“是不是特意養的?怎麼這樣多?”

“不是養的。”皓月在邊上接口,“我們家鄉管魚蝦叫化生,開鑿好的新池子,下了一回雨後自然就有那些東西。老輩子的人說那是雨水裏帶來的,也有說是人做了壞事,死後放到磨盤裏磨,魚蝦就是磨下來的靈識和肉。上輩子造孽,這輩子償還業障,叫人千刀萬剮了吃進肚子裏去。所以不用特意照料,是閻王爺派了底下鬼差施排的。”

彌生垂下嘴角,“還有這麼嚇人的說法?那快叫廚子殺一條,做鯉魚羹給夫子吃!”

這算她泄憤式的報複麼?她到底是孩子氣的,皓月無奈的笑,拿草繩穿過魚腮骨,往上一提,晃了晃手道,“這條最肥,如果是磨下來的人肉,肯定也是最大的一塊!我打發人刮鱗去,還得抽了魚筋,否則做出來的羹一股子土腥氣。”

彌生隻知道龍有龍筋,第一次聽說殺條魚也要抽筋的,“《博物誌》上寫過精怪,鯉魚成精勾引書生,還真是有講究。”她撅著嘴想想,“這麼說來最好把池子裏的鯉魚都清剿幹淨,萬一真叫它修煉成了纏上夫子,那可怎麼好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