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掩著嘴笑,“你昨兒不是還和郎主鬧別扭的麼,怎麼這會子又怕他給精怪吃了?”

彌生似嗔似笑,瞥了她一眼道,“你這丫頭嘴壞,我怎麼敢和夫子鬧別扭呢!夫子欺我慢怠我,我還是得敬他孝順他。師恩大如天,結草銜環也難報啊!”

略略一頓想起曇生來,不知道她眼下許了人家沒有。年下二嬸還在惦記著要把曇生配給夫子,倘或知道她和夫子有了糾葛,少不得背後編派她的不是。隻不過這感情有些不知所起,夫子來陽夏參加她的笄禮時她還是懵懵懂懂的,短短幾個月就成了這模樣。情竇初開,簡直洶湧沒頂。

她背過身去搓了搓臉,對皎月道,“等魚羹蒸好了拿食盒裝上,夫子中晌不回來,我給他送過去。”

初涉情場的人修行不夠,如果能樣樣隨心意,大概就沒有那麼多的煎熬了。心裏攏著一捧火,一日不見思之若狂。彌生還在暗罵自己沒氣性,可是轉瞬又開始思量。夫子別的地方都好,就是口味刁鑽。這類貴胄總有點異於常人,飯要吃禦黃王母飯,粥要喝棗肉沫糊做成的長生粥。反正送了,索性都料理齊全。叫他們連帶主食也備上,擱在燉盅裏,若是冷了,放進籠屜子溫一下就能吃的。

她聽說過他以前的種種,覺得他隻是麵上風光,私底下受過那些委屈,叫她心疼肝斷似的憐惜起來。橫豎不管以後怎麼樣,暫且對他好,將來就算是分道揚鑣,她也不感到遺憾了。

無夏趕了輦車來,她把提籃盒小心的護在身側,一頭囑咐他駕得穩一些。下雨天裏路上難免顛簸,她怕弄灑了,隻好把提籃騰空拎著。漸漸到了銅駝街,撩開窗簾朝外看,一個撐著紅油傘的人從眼前一閃而過。好像哪裏見過的,她想了想,帶笑的臉,眉毛高高在上,是那個胡餅店裏遇見的小郎君。

車到了太學門前,無夏來攙她下地。她走了幾步回頭道,“你先家去吧,我還有些課業沒做完。橫豎來了,晚上和夫子一道回去。”

無夏應了聲,看她蓮步翩躚進了大紅門內。

正趕上太學裏預備開飯,園裏三三兩兩盡是頭戴綸巾的學子。迎麵遇上了兩個師兄,她忙放下食盒拱手作揖。

師兄們笑道,“十一娘也學得樊博士家的女郎一樣孝順,來給夫子送飯的麼?”

她靦腆的噯了聲,“阿兄知道夫子在哪裏?”

五兄朝亭子那頭努了努嘴,“才剛看見往陽春橋那裏去了,大約是送王家女郎入女學的吧!”

彌生眨著大眼睛問,“哪個王家女郎?”

“同你們謝家齊名的瑯琊王氏呀。”七兄道,“看這樣子,估摸著再過不久就有師母了。”

彌生腦子裏嗡然轟鳴,這樣快麼?快得讓人猝不及防。昨天才聽皇後說要降旨,今天怎麼就來了?她心裏亂成了一團麻,師兄們邊聊邊走遠了,她呆呆站著,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人家正頭王妃駕到,還進了太學要同他朝夕相對。那位同樊家女郎不一樣,內定的王妃,出身又高貴,她和人家比,簡直連一點出挑的地方都沒有。

彌生很多時候並不自信,她麵上木訥,感情世界實際是纖細敏銳的。還沒見著王家女郎,自己便不無悲哀的想,容貌未必比人家好,學識未必比人家高,脾氣也未必比人家圓融。現在論家世,王謝王謝,先王其後才是謝……她長長歎口氣,瞬間灰了心。且不說輸不輸人,反正陣腳先自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