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這裏談繼位,大概是有征兆的,沒過兩天聖人就病倒了。
病勢很凶險,吃不了飯。據說是酒癆,隻能靠喝酒續命。彌生去宣德殿看他,他歪在床上,餓得氣息奄奄。那麼可憐,她看著他,眼淚簌簌的流下來。上前探他,替他拂開臉上散落的發,輕聲喚他,“陛下,彌生來看你了。”
他睜開眼,勉強的笑,“你來了……”奮力的要掙起來,喃喃著,“我聽見雨聲,是下雨了麼?”
彌生攙他,讓人把隱囊墊在他身後,一麵道,“昨兒夜裏就開始下了,雨勢不大,淅淅瀝瀝的。”
他哦了聲,“河工又要耽擱下來了,回頭傳九王來問問,叫他妥善打點。”
彌生心裏奇怪,他放任了好些日子,國家大事一直不在心上。可聽他現在的話,又不是那麼回事了。不好問他,含糊應著,“那些事先放著,等你身子好了再問不遲。我著人拿紅泥爐子來,給你熬粥喝。”
她笑了笑,給他掖好被子。宮人已經準備好了江米和砂鍋,她撩起袖子張羅起來,一麵道,“我最會燉粥了,是以前在太學裏學來的本事。不加別的,就隻煎白米。煎得稠稠的,起鍋的時候放些糖,最養胃了。我做給你嚐嚐,好不好?”
珩的臉上有了笑意,他到底不是十惡不赦的人,即便瘦得顴骨突出,靜的時候眉眼依舊是溫暖的。看著她道,“我餓得厲害,卻不能吃東西,想來是要餓死的。這是報應吧,自己吞不下硬要搶食,到最後搶來了,竟張不開嘴。”
彌生心酸不已,借著照看爐火轉過身去,隻道,“聖人俯治天下,命裏該當做皇帝,什麼叫搶呢!眼下一時抱恙就想那些,怎麼孩子似的!”
他淡淡的笑,對她招手,“彌生你來。”她挨過來坐在他床沿,他抱住她一條胳膊,把頭偎在她肩上,歎息著,“咱們總算夫妻一場,是前世有緣,對麼?”
病著的人難免脆弱,她的頰貼在他額上,那麼燙,才知道他在發燒。她不敢想,可是看他的情況似乎不大好。她心頭抽痛,做不了別的,便親昵的蹭蹭他,安撫道,“我們的緣分可深呢!就算沒有夫妻之實,你在我心裏一直很重要,是我的夫主,是可以一生依靠的人。”她低低道,“珩,你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咱們天天在一起,我每天送你上聽政殿視朝,散朝了再接你回來……你登基之後我鮮少關心你,現在想想真是後悔。你不要怪我,後頭我再補償你,加倍的對你好。你安心的養息,我不回宮去了,就在這裏照顧你。”
他輕輕嗯了聲,“我近來總做夢,夢到些可怕的東西。彌生,我覺得是大王來討債了。”他微微瑟縮,“我一直沒有和別人透露,其實大王遇襲,我趕到的時候他還活著……是我,我借著送他安床,親手……把他給掐死的。”
彌生心驚,大大顫了下。又怕給他添負擔,故作輕鬆道,“過去的事,想他做什麼!有哪個做皇帝的不是披荊斬棘才登上九重?看開了,根本不算什麼。”
“是嗎?”他慢慢仰回隱囊上,“他臨終還看了我一眼,如今想起來就害怕……他一定沒想到,最後要了他性命的,竟然是我這個沒用透頂的廢物。”
彌生聽得不是滋味,撫撫他胸口道,“我過會子傳令下去,叫人把晉陽王靈位送進寺裏超度。他受了功德就不會作亂了,咱們心也得安,好不好?你閉上眼睛歇一歇,我熬好了粥來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