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關頭擺了他一道。看來以前真是小瞧了他,他並不昏庸,廟堂上的風向他深知道。沒有能力除掉他,隻有用這招先聲奪人打亂他的計劃。事實證明他的手段很高明,他要逼百年禪位也不能急在一時了,得往後推遲一陣子才行。

這裏打眉毛官司,殿內的宦者出來通稟,“大行皇帝手裏握了樣東西,拳不可開,奴婢們不敢冒犯,還請殿下入內主持。”

彌生聽了踅身進去,宮人已經替他歸置了四肢,他靜靜仰在那裏,成了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

不曾相愛過,但是感情已然很深厚了。彌生淚不能已,也不覺得害怕。隻是盡妻子應盡的一點本分,著人絞了帕子來給他淨臉,輕聲道,“我前兩日給你做了件衣裳,這一向不得閑,沒來得及拿來給你看。回頭吩咐他們伺候你換上,你穿著去,是我的一點意思。”慢慢拭他的手,他抓得很緊,等閑分不開,她隻得勸慰著,“你的喪儀我會親自過問的,百年我也會好好替你照顧。你放心去,不要留戀陽世間。撒開吧,撒開了,走得也輕鬆。”

才咽氣的人陰靈不遠,屍首也是有靈性的,安撫一番過後竟能打開他的手掌了。可是他抓著的東西令她震驚,簡直像五雷轟頂似的,直劈得她魂飛魄散。

☆、太後

見她怔住了,慕容琤忙上前看,一看之下竟也回不過神來。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隻是不願意說。他是愛彌生的,那麼寬容的愛,比他高尚許多。他突然感到汗顏,珩一輩子謹小慎微,也許做為當權者他不合格,但是感情上來說,他比任何人都要堅定深沉。他愛彌生,愛到可以放下尊嚴。甘於被算計,這樣的胸襟,他自問是做不到的。

彌生坐在床沿看他的臉,消瘦的,沒有血色,既熟悉又陌生。他一直是平凡的,到後來她忽視甚至厭惡他。可是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他徒地添上了一筆,力透紙背,叫她不得不重新審視他。

那隻金奔馬靜靜躺在他掌心,她羞愧,滿心的淒涼。在場的所有人裏,除了他們三個,沒有人知道這配飾的來曆。也許活著的人麵前她可以隱瞞過去,但是對珩,她連麵對他的勇氣都沒有。

“陛下……”她把他的手重新攥成了拳,“你叫彌生將來拿什麼臉去見你呢!”

她站起身,吩咐人把入殮的衣服拿來,一件一件的親自查驗,複對兆遇說,“那個金奔馬是我的陪嫁,既然陛下喜歡,就讓他帶走吧!”

她辭出來,心是空的。那麼難過,真正的切膚之痛。日久生情,或許她也有點喜歡他。新婚時他留宿在她房裏,雖然不在一張榻上歇,但是他睡得很淺,每次她翻身他都會驚醒。醒了就來看她一眼,滿懷著欣喜和愛慕。仿佛隻要她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就已經滿足了。

人總有光明和陰暗的兩麵,他在別人眼裏荒淫無道,但是麵對她,從來都是不染塵埃的翩翩君子。他善待她和謝氏滿門,沒有欺騙過她。就連上次臨幸的事,到如今想來也是可以被原諒的。那是他的權利,可惜被剝奪了。有時她想,如果那次不是以失敗告終,說不定後來那些駭人聽聞的事就不會發生了。他不會自甘墮落,不會酗酒,也就不會落得這樣下場……

怪誰呢?怪自己,怪夫子。他們對他的死都負有責任,所以她要彌補。保住他的血脈,讓他們安穩的活下去。

她站在殿前,天轉冷了,正午的陽光綿軟的,沒有殺傷力。皇帝歸天,南宮的喪鍾嗡鳴,一聲聲叩在人心頭上。闔宮都支起了孝幡,簷下簇新的白布,天生有種腐朽哀致的臭味。那味道在空氣裏飄散,充塞了整個宮闈。她退到偏殿裏,宮婢侍候著摘下花冠蔽髻,拿皂紗綸巾攏住頭發。白香雲綾的孝袍替換了鸞鳳穿花半臂,連鞋都要換,拋開沉香履,套上一雙青布沿口的麻履。她是未亡人,從今日起便是大行皇帝的遺孀,與那些花紅柳綠的翟衣再也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