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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回

大行皇帝出殯,梓宮運出鄴城歸葬峻成陵。

當權者的新舊更替說是大事,卻也稀鬆平常。南宮送走了先帝,未幾又迎來了新君。百年登基很順利,彌生不方便臨朝,便在後宮等人傳消息來。

她如今是太後了,按著祖製得挪出正陽宮。昭陽殿裏有太皇太後,她索性往西宮去。隻希望這回能長長久久的住下去,搬家騰地方再麻煩也沒有了。長信殿是個清靜之地,正適合她這樣懶散的人。如果百年務政沒有遇上什麼困難,她偷得浮生,也是很愜意悠閑的。

夫子說話倒是算話,她到現在也無法相信,他居然真的稱病告假,回到太學重操舊業去了。他的相位後來並未罷免,因為父親進宮來麵見她,怪她少成算,叫群臣看穿她欠沉穩。樂陵王是朝中股肱,八歲的皇帝和十五歲的太後一上台就讓他吃了癟。他分明有能力反抗卻乖乖聽命,成全了他上善若水的好名聲。反倒是彌生吃了暗虧,民間流傳出這麼句話來——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燈燈滅。年輕太後沉不住氣,不知什麼時候就要耽誤了祖宗基業。她聽了很傷心,連著好幾天沒吃得下飯。她的一片苦心外人不知道,都擔心大鄴落到黃口小兒手裏,會葬送了這錦繡河山。

其實更叫她難過的是百年的態度,一開始他是抱負滿懷的,向她立誌,“家家,我一定上進,替你爭氣。”後來接連遭受了挫折,很頹喪,甚至有點責怪她的意思。因為慕容琤的勢力委實龐大,三台五省裏有半數是同他私交甚好的,太傅和餘下那一半中立的官員再盡忠,上傳下不達,有勁也使不上。

她感到疲憊,她天資有限,做不成第二個褚蒜子。對手太強勢,蟄伏在太學的那些年不是白過的。他早已經滲透進朝廷的每個角落,和他抗衡,分明就是以卵擊石。

這天百年進長信殿來請安,跽坐在席墊上,照舊的愁容滿麵。彌生追問他情由,他才慢吞吞道,“原本不想同家家說的,不……不是什麼大事,但處置起來遇到些難題。朝上眾臣各執一詞,我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彌生擱下茶盞,“出了什麼事,你說。”

百年道,“季延這人,家家可曾聽說過?”

先帝寵信中書監元繪和持節史季延,這事早前就鬧得沸沸揚揚。彌生沒見過這兩人,但他們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了。她點點頭,“我知道他,當年曾是顯祖皇帝的門客。據說頗有軍功。怎麼?有什麼說頭麼?”

“季延此人好酒,又自恃功勳,不拘檢節。前日硬拖了黃門郎司馬奕在城外夜飲,又圖家奴送酒往來方便,一夜城門大開。今日早朝……兩人俱不曾到,實在沒有將朕放在眼裏。”百年蹙眉道,“朕欲降罪,辦他個玩忽職守,藐視聖躬,也好殺雞儆猴,叫那幫臣子瞧瞧朕的手段。可是太傅卻不許,再三再四的勸阻,朕這口惡氣撒不出去,心裏堵憋得難受。”

彌生細想了想道,“你才登基,急欲立威的心我是知道的。可是為君者韜光養晦,術柔決剛,方為王道。季延早年平定斛律氏有功,司馬奕又是清都公主的駙馬,若是要殺,恐怕不妥。”

百年很惱火,憤然道,“難不成……就……就由他們去麼?若是朝臣有樣學樣,那我這皇帝還當個什麼勁?幹脆……幹脆讓位給九叔就是了!”

“陛下金口玉言,有些話是不好隨意亂說的。”彌生有些生氣,厲聲道,“你以為做皇帝那麼容易?你如今還小,一口吃不成胖子,須得慢慢磨礪。現在遇見的不過是小事,自慌了陣腳,讓人看笑話麼?新帝繼位,不論是你還是朝臣,彼此都要有個適應的階段。很多人還在搖擺不定中,你若是貿然殺功臣,叫他們個個自危,君臣離心離德,這天下怎麼治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