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嗯了聲,對未來滿懷期待。最近常常想起太學裏的時光,心裏沒有負累,活得輕鬆自在。就連建陽裏到百尺樓的這段距離,每一處拐角每一道車轍都是值得回味的。還好走過坎坷,人生重又有了希望。隻待他平定朝廷黨爭,清君側,就可以帶她離開這裏了。

就這趟出宮的目的來說,不知道算不算無功而返。百年希望她能帶回虎符,可是她卻把夫子邀回了朝堂。也許他會不高興,橫豎不管怎麼樣,她總是為他好。其實這泱泱大鄴,真正把他放在心上的隻有她這個嫡母。如果因為沒有遂他的心意對她有微詞,那她除了心寒,當真沒有別的話可說了。

太後的行蹤沒有人敢質疑,不過太皇太後知道她連夜出宮,曾經派人來問過。彌生隱隱有些擔憂,這位婆母世事洞明,拿佛生做幌子,一眼就能看穿。或許因為舐犢的緣故吧,事實牽扯到了夫子,也不好深究,所以她回宮後倒也相安無事。

但是有些事,大家心裏都明白,根本不用擺在明麵上。昭陽殿的女官送來一壺花雕,一包帶柄柿蒂的粉,什麼都不說,隻在邊上看著她。她坐在案前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吞了下去。太後有孕,其罪大焉。太皇太後不會坐看這種淫/亂宮闈的事發生,即便九王不和王妃圓房,即便到現在仍無子嗣,孩子的母親也不能是當朝太後。

百年來看她,遙遙就對她磕頭謝罪。她吃了一驚,忙去攙他,“陛下是萬金之體,怎麼好隨意下跪呢!”

百年埋在她懷裏哭,“家家一夜未歸,我知道是為我奔走去了。兒不孝,要家家做這樣的犧牲。家家是給阿叔侍寢去了,是麼?”

彌生大窘,“你聽誰說的?”

百年支吾了下,沒有作答。隻道,“我昨夜在長信宮裏等了家家一夜,家家不在,我心都空了,就怕家家不要我了。”

彌生寬慰他,在他背上輕輕拍兩下,“不會的,你阿耶走的時候把你托付給我,我絕不會棄你於不顧。”想了想又問他,“侍寢的話,是不是太傅同你說的?”

百年怔怔看著她,半晌低下頭來,“我答應家家的事沒有辦到,把那天看見的都告訴了太傅,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可是家家要相信我,我是怕阿叔會奪我的天下,前兩日又氣衝了腦子,才會做出這種傻事來的。”

彌生真的有些生氣,再打量他,通天冠,黑地紅鑲邊袞服。帝王的打扮,個頭卻才及她齊胸高。到底隻是孩子,隻有八歲。沒有依靠的時候容易輕信別人,最可恨的人其實是爾朱文揚。

她賜他坐,緩緩道,“太傅的話,陛下不可盡信。我昨日是去找了你九叔商議虎符的事,但是鑒於你年幼,虎符又是關係乾坤的重器,暫時還不能交給你。至於出兵南苑,你阿叔要回朝視情況而定……”彌生留神看他,“陛下,九王雖然執掌太學,早年也是行伍出身,這種排兵布陣的事還是得倚仗他。憑空想象不成事,沒的貽誤了社稷,辜負你父親對你的重托。”

百年低下頭道個是,小小的身子,坐在玫瑰椅上腳還夠不著地。猶豫著看了她一眼,“家家,兒有句話一直想和你說。”

彌生頷首,“你說。”

“家家聽了不要生氣。”他盤弄著手指囁嚅,“其實我覺得我這皇帝做得沒什麼大意思,還不如禪位給阿叔。我年紀小,朝中多的是權臣。不說別家,單說琅琊王氏,處處掣肘,叫我寸步難行。也幸虧有外祖父和嫡舅們,他們瞧著家家的麵子幫襯著我。否則我在禦座上坐著,君不如臣,真就像個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