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毀在我這一代。”她把手裏的暖爐一擲,爐子蓋兒滾脫了,膛裏的炭火落在蓮花磚上,火星子四下飛濺。她倚著靠背冷冷道,“不管九王是什麼打算,也不管我能不能守住先帝的基業,總之王宓留不得。”

就算她自私一回吧,萬一夫子真的稱帝,是不是會立王宓為後?難道她經曆了這麼多,到最後要為他人作嫁衣裳麼?即便他後宮無後,也不能白便宜了那不著四六的王家女郎!

元香點頭道是,“不過殿下同她畢竟是妯娌,親自處置怕是不好,是要交由太皇太後辦麼?”

彌生心裏惱慕容琤,憋著勁的要叫他為難,“就要九王親自處置,他想王謝兼得,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她推開窗看,太陽無力,掛在天際白慘慘的。長信宮有棵上了年紀的梧桐,天冷掉光了葉子,參天的枝椏上安了個老鴰巢,無數的短枝交錯出巨大的船型,從底下看上去蒼涼異常。

年下日子過得飛快,臨近正月,天愈發冷了。佛生的兒子滿月在十二月癸卯,那天彌生過昭陽殿請安,進門的時候正遇上內侍熏醋,闔宮一股子酸酸的味道。太皇太後染了風寒臥病在床,彌生進內殿瞧,她才吃過藥,正捂在被褥裏發汗。見她來了指指窗下的圈椅讓座,一麵道,“今天是世子的喜日子,我早就著人備了東西,過會子你替我捎去。生在臘月裏,落地到現在也沒見過,等天暖和些叫他們送進宮來我瞧瞧。酒宴辦在你娘家麼?”

彌生應個是,“康穆王府裏七災八難的,喪期還沒過,辦喜事說不過去,不辦又怕委屈了孩子。”

太皇太後嗯了聲,“小字可取了?”

“叫消難。”彌生笑道,“聖人性急,連名字都定下來了。取了個律修,等他弱冠再冠字。”

太皇太後咳嗽得厲害,彌生要上去給她捶背,她忙叫住了,“你坐著,沒的把病氣過給你。我這模樣沒法子過問,你替我傳話給你父親,勞煩他多周全。十一王的生母走得早,他自小在我手底下長大,在我眼裏和叱奴他們是一樣的。沒想到福薄,才二十出頭就去了。我心裏真是……”說著淚水氤氳,“這一年事情太多,我痛也痛到麻木了。想管沒有氣力,隻有拜托謝太尉了。”

彌生忙道,“母親別這麼說,佛生也是謝家的女兒,娘家幫襯原就是應該。母親隻管將養好身子,多少事要倚仗母親拿主意呢!”

太皇太後不說話,隻是長長歎息。調過視線來看她,一分一分,一寸一寸仔細端詳。果然是個美人胚子,和年初初見的時候又不一樣了,長大了,經曆了些事,身上更多了端穩。她和九郎的糾葛她早就知道,怎麼說呢?僅僅一層窗戶紙,但是不好捅破。她也難,過年才十六,先帝沒給她留下什麼好的,留了百年和個爛攤子。她小小的年紀,拿什麼來挑起這副重擔?再說同九郎有染,這件事怕也不是她能掌控的。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慕容家的男人沒有幾個是省油的燈。若說是她主動引誘師尊,這話她頭一個就不信。

事到如今,她也有些後悔。當初的指婚是個錯誤。要不是腦子裏根深蒂固的老舊思想,也不至於拆散他們這對有情人。九郎主意大,後麵的事她用不著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們去吧!她如今隻知道兩手都空了,唯剩九郎一個兒子。寵溺就寵溺些,別逼到絕處,再鬧出什麼岔子來。

“你去吧!”她說,“替我帶佛生的好兒,叫她放寬心,不高興的事別想,以後要看著兒子。”

彌生道是,卻行退出了昭陽殿。

太後的鹵簿要是按祖製來,車輿、鼓吹、儀衛委實太過龐大。省親和出巡不一樣,用不著太周到。彌生也不喜歡這麼大的勢派,便吩咐下去從簡。即便這樣,仍舊浩浩蕩蕩從禦道排到永寧塔寺。太尉府在調音裏,出西陽門南行三裏就到了。彌生坐在金頂金黃繡鳳版輿裏朝外看,景致和半年前是一樣的,隻是換了種心境,再加上這淡灰的地,烏沉沉的天,就有點說不出的淒愴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