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仗到太尉府門上時,閥閱下早跪了滿地的人。謝家人口多,遷了京官後舉家挪到鄴城,幾乎把整個坊院都占據下來。橫豎隔兩三家有一戶姓謝的,重又像在陽夏時候的興旺繁榮了。

內侍托著她的肘下輦來,因著時候尚早,迎駕的大多是族裏的親眷。跪在最前頭的是父親和母親,後麵是一眾叔父和阿兄們。她上前攙爺娘,又讓眾人起身,笑道,“我是回娘家,又不是宮裏朝見,大家隨意些的好。”

熱鬧的迎進門去,正房前的台基上還跪了一撥女眷們。領頭的是佛生,背後一溜沒出閣的姊妹們,蓮生、道生、曇生、玄生都在。恭恭敬敬的對她泥首行禮,“願太後長樂無極。”

這一拜她穩穩的受了,等禮數走過了才是姊妹之間的情分。道生左右看看,她帶來的內侍宮婢自發的到每個角落站規矩,井然有序的,個個立得筆管條直。心裏讚歎著,吐了吐舌頭道,“咱們家算是教條嚴的了,和這些宮裏出來的一比,竟都成了禿毛雞。”

大家哄笑著相攜進了屋子,姊妹們又像以前一樣坐在一起打茶圍,彼此看看,都恍如隔世似的。

彌生看佛生氣色還好,隻是月子坐下來,一點未見發福,便低聲道,“太皇太後讓我帶話給你,叫看孩子的麵兒,別難過。”

這麼一說反倒叫她紅了眼眶,哽咽道,“他活著沒給我好處,可是一走,我覺得我大半條命都跟著他去了。”

彌生想起珩來,難免跟著掉眼淚。旁邊的嬸娘們趕緊打圓場,“喜日子不帶哭的,快叫人把消難帶來拜見太後。”

大個子乳母抱著孩子來給彌生行禮,用大紅福壽綿長宮綢打著蠟燭包,隻露出一張小小團團的臉來。她一瞧喜歡極了,伸手接在懷裏,在小臉上香了口,叫人拿鎖子來。貼肉戴怕他冷,就塞進包袱夾層裏麵去,逗一逗,笑道,“長得像年畫娃娃,太叫人稀罕了。”細打量,其實眉目間有謝允的影子,也不說破,隻顧看著佛生笑。

佛生正有些尷尬,門上司禮的高唱起來,說樂陵王攜王妃到了。大家不由朝彌生看,卻見她眉舒目展,坦然的一副樣子。仍舊抱著消難,隻是正了正身子,看架勢打算接受跪拜了。

☆、爭先

九王攜王妃進上房來,看上去還挺看顧王宓似的,進門檻在肘上托了一把。

王宓穿著鬆花綾子襦衫,灑金腰袱下配了條紅雙裙,到底是個美人,倚在夫子身旁也是郎才女貌的佳配。上前來抬了下眼,盈盈秋水似有千言萬語。彌生真覺得不習慣,這種神情不該出現在她臉上。她應該是傲慢、驕矜、目空一切的,如今弄得受難小媳婦模樣,瞧著委屈透了。

她在看王宓,慕容琤卻在看她。天冷,她戴著昭君套。褖衣的衣領上鑲了圈紫貂,暗沉的顏色反而襯得那麵孔越加白皙。年紀雖輕,抱著孩子倒挺像那麼回事。他不由有些走神,心裏暗暗嗟歎著,要是抱的是他們的孩子該有多好。不過也不急,再波折,明年這個時候也該有信兒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人在高位上,端起來自然很有威儀。她不發話,臣子朝見太後就得參拜。內侍擺了錦墊在麵前,他和王宓並肩跪下來泥首,“臣慕容琤拜見太後,太後長壽永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