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臣和母親對視。
克勞迪亞頭疼,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用手捂住額頭。
周敦體貼地用手掌蓋住她的手背,對周玉臣道:“你知道,決定你們匹配的是基因,機器隻不過是手段。我可不相信什麼你自己選擇的鬼話,你快三十歲了,你有選擇過任何人嗎?既然你從來不選擇,那麼讓數據為你選擇是一樣的。”
“更何況……”周敦道,“你和莊晏的適配度,你有仔細看過是多少嗎? ”
“百分之九十三。”
醫院的病房,莊晏麵無表情地聽著莊澤報出數據,目光隻是虛虛地落在被麵上。
莊澤道:“你和周玉臣匹配度這麼高,周家人不會虧待你,也不會要求你更多。”
“聯姻就是聯姻,安道爾公國要的是貿易的份額。”莊晏嘲道,“周家兩位元帥則想要他們的寶貝兒子能多活七十年。”
沒有匹配到向導的哨兵即使有抑製劑,一般在五六十歲以後就會出現嚴重的狂躁症,能力退化,沒有向導為他們疏導,建立精神壁壘的話,他們就會終日受到“噪音”幹擾的痛苦,甚至有些哨兵會痛苦得嚐試自殺,這樣熬到七十歲,壽命就算走到終點了。這個時代,普通體質的人一般都能活到一百五十歲。
“無論周家是為了什麼,你都不必再想著那個女人了。”莊澤冷冷道,“安道爾皇室已經和我談過了,既然她主動想要悔婚,這件事婚前解決最好,省得我到時候還要為你們婚姻破裂收拾爛攤子。”
莊晏立刻道:“讓我和海倫娜談。”
“你還在做什麼掙紮?”莊澤道,“我會讓斯蒂文看著你進‘塔’,等你出塔,就安排你和周玉臣還有周家兩位元帥見個麵。”
莊晏牙齒都快咬碎了,莊澤因為海倫娜的事被他氣個半死,這下終於能舒心了,說了句“你好自為之”就掛斷了通訊。
斯蒂文在旁邊那光板玩一個弱智遊戲,等他們父子倆談完了,湊過來道:“你……”他剛才查了查周玉臣的相關新聞,終於找到了莊晏對其咬牙切齒的理由。
莊晏沒有理他,而是又打開終端,撥去了通訊。
斯蒂文看到上麵“海倫娜”的名字,不由暗自歎氣。
通訊依然無人應答,莊晏連發了幾次請求,最終放棄了。
斯蒂文嚐試勸道:“其實你不願意,他們也逼不了你。”因為向導的稀少,帝國是強製向導入伍的,但出於人權考慮,沒有明確規定向導必須和哨兵結合。
莊晏低聲道:“讓我一個人想想。”
斯蒂文於是起身,離開了病房,帶上門。
莊晏獨自在房間裏。其實莊澤的疾言厲色對他來說威脅不大,令他心中酸苦的是海倫娜——她竟然如此決絕,不給他一點挽回的餘地。
莊澤曾經批判他是理想主義者。他的確是地地道道的理想主義者,他認為人類應該崇尚自主的愛情,而所謂的匹配度,把一個哨兵和一個向導放在一起,達到某個閾值就說他們是天生一對,真是沒有比這更可笑的笑話了。
莊晏躺回床上,按下按鈕,讓房間切換到睡眠模式,然而一片黑暗之中,他明明大腦疲倦至極,卻一直沒有入睡,他看著黑暗的天花板,眼前浮現了很多畫麵。
海倫娜和他第一次見麵,熟識,在花園裏他向她跪下求婚,她微微揚起下巴,伸過手來讓他替她戴上戒指,他們隔幾個月就會見一麵,一起看歌劇,吃午餐,如果沒有這場風波,明年年初,他們應該要開始籌備婚禮了。
但這近在眼前的一切,似乎一下子變得遙不可及。而導火線則是周玉臣的出現。周玉臣……
“我做不到。”周玉臣道。
克勞迪亞道:“這有什麼做不到的?隻是要你和他見幾次麵,多接觸接觸,你們那麼相容……”
“我不會再和他見麵了。”周玉臣說出這句話,腦中想到的卻是那天莊晏緊緊抱住他,他們額頭相抵,侵入周玉臣精神領域的那肆虐的熾烈的情緒。
他無法接受向導。那是他第一次跟人通感,那時他就知道,他和莊晏的相容度一定非常高,否則那些情感不會那麼洶湧而真實。
但他做不到讓一個向導進入他的大腦,這是最致命的。不可能的事,就不必再嚐試了。
所以回過神來,他還是朝麵露失望的父母點點頭:“抱歉,父親母親。”隨即關閉了通訊。